逆光飘雨

逆光飘雨,简称逆雨。
“这不是诗人的时代,而是戏子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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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幻想乡《厄·梦》#5

今昔幻想乡篇章目录

#5 厄之白罂粟(3)


  /风见幽香

  

  时间孤独地前行、流转。

  渐渐来到幻想乡那万里无云的仲夏。

  太阳正从半空中,照射着这片和自己拥有同一个名字的花田。

  一眼望不到头的金黄色被鲜嫩欲滴的绿色衬托着,是向日葵们盛开的颜色。

  它们就好像是这个世上最为虔诚的信徒,整齐划一地高昂着自己的头颅,感恩而又崇敬地仰望着给予自己恩泽的太阳。

  于满目黄绿色的包围之中,一道粉色屏障展开在那绿发的花妖头顶,将倾洒而下阳光和绝大部分的紫外线隔绝。

  那个名叫风见幽香的妖怪,以一只手轻执着伞柄,从红裙下缓缓踏出优雅的步伐,落在那前几天刚刚为雨水所浇灌的松软土地上。

  因为水分渐渐蒸发而开始有些龟裂的泥土,在那粉色的凉鞋下碎裂成块,化为那鲜艳颜色边上并不起眼的注脚。

  目光深情地望着这片绝美花田的花妖,对此却毫不在意。她任由微风吹拂起她红白格子的裙裾,掠动起她齐耳的发丝。

  紧接着,向日葵们开始有节奏地摆动,花田也掀起了微微的黄色浪潮。

  幽香能感觉得到,自己眼前的向日葵们正高举着自己的双手有节奏地挥舞,同时高声吟诵着赞美太阳的诗篇,以那花儿特有的语言。

  她那双大马士革红的眸子,甚至看到了那随着气流滚动而一起翩翩起舞的花香。

  ——花香。

  那是花的语言。就好像人类。

  不同种类的花说着不同种类的语言。就好像是不同国度的人类。

  而向日葵的美妙花香本就无味,故而便成了只有花之妖怪才能享受的天籁。

  ——按照往常来说,事情本该如此。

  但这一刻,就如同幽香身上红白相间的明亮衣着,早已成为了太阳花田中最为醒目的颜色一样;那突兀地蕴含在向日葵香气之中的大量虞美人花香,却相互纠结成了令人不快的刺耳音符。

  虽然二者均为“无味”,但在幽香看来,就好像是在香醇的红酒之中滴入了少量的牛奶,那种与被熟悉了的“惯常”相异的奇怪感觉,令她顿时皱起了眉头,她先前准备惬意享受夏日晨间时光的心情,也在瞬间被无情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出乎意料的惊愕,然后逐渐转变为莫名其妙的疑惑:在这片除了向日葵之外再无别的植物的太阳花田,竟然出现了另一种花香。

  难不成是被鸟兽不小心带来的花种吗?

  幽香如是想着,旋即用她那如鹰般锐利的目光,透过向日葵致密的茎秆缝隙向四周望去。

  ——满目的黄绿之色。

  即使身长不过一米的虞美人,非常有可能轻易地隐藏在高大的向日葵背后,但在那整齐得如丝绸般细心编织的颜色中,也没能发现哪怕是一丁点儿能勉强算作异类的紫红。

  也就是说,那些并不属于向日葵的无味花香,正产生于自己面前的这片向日葵花田本身。

  “……”

  风见幽香的瞳孔微微收缩,只有她才能真切地明白,花香的紊乱究竟代表着怎样的自然秩序。

  “有什么东西……”

  她轻吟着转过身来,眯着眼迎着阳光射来的方向望去,在那片蔚蓝色的天空上,太阳仍然如常地放射着光和热。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干扰着花儿们。”

  她做出了符合自身所想事实的推断,却没有发现自己不经意间竟然成了这片方圆中,首个发觉异样正在虚空中缓缓靠近的人。

  “有序的自然似乎正开始慢慢崩溃……”

  她知道这不是人类可以办到的事情,甚至连她这个几乎等同于自然本身的存在,都不太可能办到。

  “花香的异变吗……”

  一股多年未曾体味过的烦躁感从心底升起。

  “啈,胆子还真不小呢。”

  她觉得自己必要知道真相,无论是出于排解无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

  

  一只纤细的手。

  弯曲成美丽的弧度。

  在那捏着茶杯柄的三根修长手指上,套着用于操纵人偶的褐色指环。

  淡绿色的薄荷茶,静静地躺在那印着青花的荷叶边英式茶具之中,尚且温热的它正向外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在旁边的半空,漂浮着一个身穿蓝色连衣长裙金发的人偶。它的怀中抱着一颗干的玫瑰花蕾,费力地将它投入到了茶杯之中。

  水滴状的花蕾落入平静的液面,产生了微弱的飞溅。带着薄荷香气的几滴液体,便顺势沾在了人偶师白皙的脸颊上。

  她用自己蓝宝石色的眸子,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那个冒冒失失的上海人偶。

  后者则是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惟妙惟肖得,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人偶并没有生命,它们的行为完全依靠人偶师用魔法丝线进行操作,使得它们看起来像是“活着”。

  但爱丽丝却喜欢这种自导自演的自娱自乐,甚至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人偶可以演梦。

  风见幽香在私底下试看她所彩排的人偶剧时,曾经这么说过。

  这些由木头和丝线制成的人偶,其实就是人的替身或者影子,它们代替人们在梦中扮演王子或公主、扮演神魔或妖兽、扮演爱人或仇敌,尝遍苦涩和幸福。

  人在操纵人偶,同时人偶也在扮演人。

  只不过人太像人偶,人偶又太像人了而已。

  她摇了摇头,轻轻啄了一口玫瑰薄荷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她有些肿痛的咽喉流下,在身体中慢慢扩散开来。

  “上海……再加两粒。”

  虽然嗓音有些沙哑、虽然人偶不需要她的指示就可以行动,但她还是煞有介事地开口说道,就好像对方真的能听懂并理解自己的话。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梦或许会醒。

  咚、咚。

  鲜花入水的清脆响声,应和着窗外森林中传来的鸟鸣,使得她又在这个几乎快要缥缈消失的世界中,重新观测到了自己。

  没错,我就在这儿,哪也不是。

  对此,风见幽香——那个半点医疗知识都不懂的家伙——曾微笑地将之归结为“孤独症”:因为周遭没有一个人可以交谈,被世界冷漠对待的人,开始逐渐产生了对自己是否存在都怀疑的错觉。

  说到最后,幽香甚至打趣地说爱丽丝本身就是一位“孤独患者”,把自己都快传染了。

  “这也是那什么‘认知’吗……幽香……”

  爱丽丝虽然发觉自己有时总是听不懂幽香所说的话,但却仍然依稀记得那时候对方脸上所带着的明媚微笑。

  “咳咳、咳咳咳……”她一边咳着,一边低头以手掩住自己的口鼻,时不时收缩的小腹,带着她微微弓起的背,不断地颤抖,“究竟是……何时染上的风寒呢……”

  风寒,由风和寒相结合而成的病邪,此病症一般来说都是寒气入体所导致。大概是这多雨的夏季,使得本就不怎么干燥的魔法森林更加阴冷生寒的缘故吧。

  也算是读过一些中医书籍的爱丽丝,几天前如是给自己诊断到。

  “幸好还不是很烫。”

  爱丽丝抬起自己的手背,轻轻触碰了一下额头的皮肤,然后有些放心地长舒一口气。虽说已经在第一时间使用疏风清热的薄荷茶来进行自我调理了,如果自己真的不小心被发起高烧的话,就不能按时去幽香那里露面了。

  “上海,我要出门。”

  忽而,身着蓝色抹胸连衣裙的爱丽丝,心中好像笃定了什么似的蓦地站起身来,熟练地操纵着上海人偶向着玄关的衣帽架飞去,有些摇摇晃晃地将那件白色的披肩捧在手里。

  “锁好,咱们出发了。”

  虽然知道自己的宅邸肯定不会有登门而入的访客,但她仍然煞有介事地提醒上海道。

  有些刺目的阳光从树叶的枝桠中透射而出,她微微眯起眼睛,将身形隐没在昏暗的森林深处。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她担心吧。

  

  

  /风见幽香

  

  阳光斜射。

  在人间之里的石板地面上,勾勒出致密的圆形影子。

  此刻的幽香正肩扛着阳伞、环抱着双臂,用一种仿佛能看透生命的目光,皱着眉头,端详着花店老板摆放在店铺外面的各色花卉。

  那些各式各样的观赏花,被店主精心培育、小心翼翼地盛放在古朴得毫不起眼的花盆之中,在夏日午后的温软阳光中自顾自地开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它们之中渐渐蔓延的异样。

  无论是牵牛花还是象牙红,等待它们的命运无非就是成为笼中的鸟兽,终生将在那陶瓷或是紫砂的桎梏中,为自己的主人枯荣而已。

  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任谁都可以践踏它们绽放出生命之美的尊严。

  幽香缓缓闭上眼睛,翕动着鼻翼,仔细地嗅了嗅——

  不出所料,一片混乱。

  本来应该如交响乐般融合美妙的混合花香,此刻就好像是嘈杂的闹市一般混乱得令人头晕目眩。

  “那个……您……您……”

  不过从花店老板脸上甚为茫然的表情来看,关于这一点对方似乎还没有察觉。

  “风见幽香。”

  尽管对方很可能从稗田阿求的记述中听闻过自己,但幽香仍然不动声色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呃……那个——呃、风见小姐……?”

  花店的老板有些局促的搓着自己的双手,考虑着该如何称呼面前这位虽然眉目清秀但隐隐感觉并非善类的顾客。

  “嗯。‘风见’就可以了。”幽香优雅地将头发别在耳后,不经意间露出精致的耳垂,“不熟的人一般都这么叫我。”

  “风见小姐,您看中哪一盆了?”老板似乎见对方并不是那么难以相处的人,先前的局促感也被自己丰富的经商经验一扫而光,开始准备和鲜花之主套近乎,“哦,对了,我记得曾经看到您好几次经过我的花店,但却只是停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是不是没有中意的花卉呢?”

  “也不是这样。”

  幽香抿着嘴摇了摇头,光滑的唇瓣耸出优美的形状。虽然她身为妖怪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不曾在人里引起骚动的她,最多不过是人们心中惧怕的存在,目光相对时还是要佯装微笑的。

  “呃……”

  即便如此,幽香所流露出的那种优雅甜美的笑容,在花店老板看来,却好像是一种令人心底生寒的威慑。

  “总觉得,被种在花盆里的她们,有点孤单呢。”

  幽香对着一头雾水、甚至还有些隐隐发抖的花店老板挥了挥手,留下这令人茫然的一言,便在对方默然良久的目光注视之下撑伞转身离开。

  ——既然眼下花香异变还没有引起鱼龙混杂的人里察觉,那么,目前的情况就仍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而且,从就连自己并无头绪这点来考虑,异变的原因应该和花本身没有太大关系才对。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幽香一边在人声鼎沸的闹市区中漫步行走,一边默默思考着下一步调查方向的时候,她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了在长街的对面排队等候的两个身影。

  一高一矮。

  高的那个,头戴着贴有符咒的白色兜帽,身穿着蓝白相间的道袍,身背后九条毛茸蓬松的金色尾巴,明显并非人类该有的特征。矮的那个,头戴着翠绿色的帽子,身上则是红色的连衣裙,作为个体来说过于强烈的颜色反差,使得从她那两条光洁而又黝黑的猫尾分外明显。

  妖狐和黑猫?

  对于除了时不时接爱丽丝人偶剧谢幕之外,并不常来人间之里的幽香来说,她们确实是个稀奇的存在。

  这两个家伙在排什么呢?

  幽香的心中不由得一动,她小心地收敛起自己的妖气,撑伞缓缓横穿过街道,慢慢走近那个门口排起长龙的店铺。

  脚步靠得越近,食物散发而出的香气就越是馝馞扑鼻。

  身材高挑的幽香站在那排列得整齐而又蜿蜒的队伍最后,目光没费什么工夫,就轻易地越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头顶,准确望到了在铁质小洞烤炉之上的物体:那是一种历史甚至要追溯到大正时期的国民级小吃。

  酱汁章鱼烧。

  幽香记得爱丽丝曾经在和自己逛人里春祭庙会的时候买过这个东西,虽然对方吃得津津有味,但是她自己还是有些受不了那个微弱芥末的味道。

  “蓝大人,紫大人和爱丽丝姐到底有啥事儿说啊,神神秘秘的……”

  就在幽香准备转身离去的空当,从队伍前列忽然传来了橙对八云蓝的抱怨之声,虽然在嘈杂的人群之中不仔细听很难分辨得清,但是那句话中有一个关键的字眼儿,并没有逃过幽香的耳朵。

  ——爱丽丝?

  这个时间她去找八云紫干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您好,我们要十二个——”八云蓝一边和店主交谈,一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对橙解释道,“老老实实听从主人的命令,才是身为式神该做的事情哦。”

  幽香听得出,这只妖狐的发言与橙相比,警惕性便明显高了很多,大概算是身为妖怪贤者唯一式神的素质使然吧。

  “可是哦,她竟然把蓝大人也支开了,”橙兴奋地望着被托在八云蓝手心之中的食物,身体后面的尾巴竟然也高兴地摇摆了起来,“我好奇她们到底要些干什么嘛。”

  “好啦好啦,喏、拿着,小心烫。”八云蓝望着对方脸上因为美食而洋溢出的幸福笑容,慈爱地爱抚着自己可爱式神的头顶,“过会儿咱们绕个路,带点油豆腐回去给紫大人吧。”

  “唔……知道了啦……”

  橙牵着八云蓝的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店铺,路上的她一边用牙签挑着章鱼丸放到嘴里,一边还在有些不依不饶地说着些什么。但是由于她的口齿已经不清,加之距离实在太远,幽香就算是有心也难以提取出有效的内容。

  即便如此,只有刚才的只言片语,也足够她自己窥探出一些管中的豹斑了。

  “有机会要当面问问爱丽丝。”

  她不相信那个无论何事都会告诉自己的人,竟然会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而且还是在这么敏感的一个时间节点上。

  脑海中装着在人里见闻的幽香,甚至都没有在意自己是怎么返回太阳花田的。打开屋门的她,只是草草地将阳伞收纳放好,便将自己疲惫的身体扔到了卧室的床上。

  在这个铺着整齐馥香花格床单的双人床一角,摆放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迷你爱丽丝Q版人偶。面朝下趴在床垫之上的幽香,甚至都没有抬头观察,随便探出一只手就准确地抓住了这个由布和棉花制成的玩具。

  幽香抱着爱丽丝玩偶翻了个身,那眉目清秀细腻一如真人的脸孔,从幽香的双峰之后探出半边面庞,蓝宝石似的眼睛闪烁着如海洋般深邃的光。

  “不过,她做人偶还真是有一套啊。”

  幽香双手将人偶举到自己的面前,目光如蛇般上下盘绕着人偶凹凸有致的身体,忽然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的她,伸手毅然掀起了那蓝色的裙裾衣角,皱着眉偷偷摸摸地向着裙底瞄去。

  “诶,”虽然看过不记得多少次,但幽香仍然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禁微笑地摇了摇头,“不得不说,品味真差。”

  这个迷你爱丽丝是她在师走月过生日时收到的礼物,算是代替因为向日葵过敏症而不能久居太阳花田的对方陪在她身边的象征物。

  “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和它说哦。”幽香一边饶有兴致地摆弄着人偶,一边像模像样地模仿着爱丽丝那时的语气,“就好像我在你旁边一样。”

  “先是无味的花香紊乱异变,然后是你。”幽香用两根手指捏了捏人偶爱丽丝的柔软脸颊,然后又弹了一下它的鼻头,“说,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爱丽丝。”

  

  

  /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

  

  本以为能从八云紫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建议,但结果却令爱丽丝感到非常失望。

  虽然对方非常善解人意地让自己手下的式神回避开来,但在整个交谈过程之中八云紫却在字里行间显露出一种“与我无关”的意味。

  “实在是爱莫能助。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了。”

      热情,礼帽,但却一问三不知。

  妖怪的贤者礼貌地表达着自己想要送客的意思,听出对方弦外之音的爱丽丝,便也不好意思再如此讨人嫌地继续待下去了。

  “抱歉叨扰了。”

  她对着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八云紫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了迷途之家。当感觉到阳光重新落到身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时间早已经来到了下午。

  “感觉白白浪费了一个上午啊……去找幽香喝个下午茶吧。”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实在有些低落,就这样保持阴沉的心情返回自己的住处会加重自己的风寒也说不定,与其这样,还不如去做一些让自己舒畅的事情。

  爱丽丝控制身形缓缓降落在太阳花田外围的堤岸之上,在红色的公主鞋接触土壤的下个瞬间,那个仆从般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上海,忽然发出了好似老旧收音机串扰信号般的沙沙声。

  “快,把信号接过来。”

  爱丽丝却并没有任何迟疑,相反的则是兴奋地牵着上海的小手,躲进了身后不远处的树荫中。

  “……沙——沙——”

  上海眼神呆滞地漂浮在爱丽丝目光所视的半空,全然没有了先前为人偶师所操纵时活灵活现的样子。她张着小嘴,脑袋如雷达般左右一顿一顿地扭转着,不一会儿便找准确到了相契合的频率。

  爱丽丝将自己魔力全部输送到那几根联通人偶躯体的魔法丝线上,就仿佛那想要用听诊器打开保险柜般,全神贯注地眯眼侧耳聆听着什么。

  “……品味真差。”

  通过上海人偶这台“人偶型信号频率接收器”,风见幽香的熟悉声音忽然幽灵般出现在爱丽丝的脑海之中,这让数天不见幽香的人偶师甚为兴奋。

  “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和它说哦……就好像我在你旁边一样……”

  接下来幽香那毫无感情的棒读台词,让爱丽丝这个版权所有者差点笑出声来,腹部肌肉的下意识抽动却,也让她的接收信号产生了不小的扰动。

  这所导致的后果,就是使得那对于爱丽丝来说最为重要的第三句话,变得支离破碎:

  “……花……异变,然后是……瞒着……爱丽丝……”

  异变?瞒着我?

  ……?!

  “风见,风见,你在家吗?”

  爱丽丝伸手敲响了坐落在花田深处的那扇房门,脸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嗯?是爱丽丝啊。”很快的,从木质小房子的深处,传来了风见幽香亲切的回答声,“进来吧,门没锁。”

  爱丽丝面带笑容地伸手将门推开,迈步踏进了这自己阔别也不过就是三四天而已的地方。月橘那一股芸香科特有的馝馞香气,从放置在窗台上的一个镂空雕花罐子中飘散而出,围绕着爱丽丝的身体逐渐弥漫了开来。

  说来也奇怪,她甫一闻到这种味道,就感觉到有什么人在轻轻骚动自己的耳根,令她浑身都不由得变得奇怪起来。

  那是八云紫送给风见幽香乔迁新居的礼物,虽然对方不怎么想收下这个礼物,但却并不讨厌这个香气。

  该不是那俩人故意留给自己的催情药吧……

  爱丽丝曾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她笑着摇了摇头,一边解下自己的披肩,一边在这并不宽敞却装饰得别有情调的客厅内端庄地坐下。任凭自己身后蓝色绣花窗帘被屋外的微风吹动,蜻蜓点水地触碰着她金色的发梢。

  “稍等一下,我在换衣服。”

  然而就在这时,幽香的声音穿过细微的门缝,从卧室的门后幽幽传出,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就好像狠狠扭动了爱丽丝的下巴一样,让她猛然循声转过头来。

  你故意的吧?

  爱丽丝挑了挑眉毛,从客厅的沙发上轻轻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踮着足尖来到门边——

  伸手扭动把手、迅速推开门、把正在换内衣的幽香模样尽收眼底、然后佯装事故般地装傻呆立在当场,一气呵成、滴水不漏、机智无比。

  ——她本以为应该是这样的。

  ——她也的确在推开门后就呆住了。

  和先前“完美计划”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风……风见……你只是在换连衣裙……而已……吗……”

  爱丽丝从牙缝中,挤出这种断断续续得好像在引人吐槽的发言,但却并没有博得幽香的多少关注。

  “是啊,今早去了趟人间之里,身上沾了奇怪的味道。”幽香正在整理细心折叠起替换下来的束腰,她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矗立在门旁目光如水的爱丽丝,“嗯,是酱汁章鱼烧。”

  “章鱼烧吗……”

  只是带来味道的章鱼烧就可以让她脱下自己的连衣裙,下次试试生煎或者撒尿牛丸吧。爱丽丝一边在自己心中的小本子上偷偷记录着,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

  “难道你以为我在换内衣吗?”

  幽香似乎察觉到了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表情,她对着爱丽丝耸了耸肩头说道。

  “没、没有……”

  爱丽丝双手在面前匆忙地摆动,目光躲闪地别过头。

  “那现在开始换好了,要看吗?”

  幽香说着便微笑地从床上站起身来,伸手开始准备解自己的裙子。白皙的手指缓缓滑过,红色的布条逐渐左右分开成香艳的角度。

  “风见……咳咳咳咳……”

  然而,就当幽香背后的裙裾拉链几乎快要褪到底部的时候,爱丽丝却忽然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

  幽香微笑着将衣服整理好,就像是准备绽放的红玫瑰又再一次收紧了花蕾。

  “喂,你没事儿吧?”

  她走到爱丽丝身边抚摸着后者的背脊,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最近喉咙有些不舒服。”爱丽丝微弓着身子摇了摇头,然后便转身向着起居室的长桌走去,对着幽香招了招手道,“我只是来喝下午茶的,脱衣舞什么的,可以晚些时候……”

  “限时服务。”幽香略微有些意兴阑珊地坐在自己那个惯常的位置,用食指往复摩挲着茶杯光洁的边沿,“过时不候。”

  “那还真是遗憾。”爱丽丝一边控制着上海人偶在手边不远处的炉灶上烧着水,一边用精致的银质汤匙将茶料小心地分装在小型天平的两端,头也不回地问道,“——咖啡还是伯爵茶?”

  “给我薄荷茶。”幽香平淡地说着,但只寥寥几言就让爱丽丝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的暖流涌动,“你如今也不太好喝别的吧。”

  “嗯……”

  爱丽丝默声应着,熟练地将精美的茶具从橱柜中拿出,垫着蕾丝手工刺绣巾,一字摆放开来,然后便转身在冰箱之中翻找着上一次幽香不知道丢到哪里的冰糖。

  “不过,魔法使也会生病的吗,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呢。要不你还是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这是风见幽香第几次的提议了呢,她已经记不得了。虽然心中不止一次地如是迫切期望着,但她却办不到——

  不是“不愿”,而是“不可”。

  “你也知道的……”她低着头,强忍住挥之不去的嗡嗡耳鸣,揉着自己鼻子佯装打了几个喷嚏,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对……对向日葵有些过敏……”

  事实上,她甫一踏入太阳花田之中,就会有种发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人破开,然后肆无忌惮地灌入铁浆一般的感觉,无比地沉重和晕眩。

  严重的时候,甚至有时耳中也会产生难以抑制地鸣响,就像天上遮天蔽日地飞过一群乌鸦似的,叽叽喳喳,聒噪不止。在心肺和胃袋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翻转拧动,翻江倒海的,稍不注意就会呕吐出来。

  是在怨我抢走了它们的“太阳”吗……

  她逐渐开始明白喜爱风见幽香的自己,似乎不怎么受向日葵欢迎,之后才会无可奈何地,住到了那个深藏在魔法森林深处的洋房中。

  呵,她才不是你们的东西哦,而是我的。

  “可你都照顾不好自己。”

  “你就别瞎操心了,我没事儿——”忽然,一阵毫无来由的咳嗽感就好像湿滑的蛇腹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爱丽丝的喉咙,她形状姣好的眉头瞬间蹙在一起,凝结成痛苦的模样,“咳咳咳……”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儿,”随着话语,忽然一张温热的手掌便覆住了爱丽丝的额头,同时有个柔软的身体贴上了她的背脊,“是不是发烧了啊?”

  “没有,”她感觉自己颈部有些刺刺的痒,那应该是幽香翠绿的发梢吧,“今天刚去看过,好像没啥问题。”

  爱丽丝也没反抗,就只是这样继续保持着制作薄荷茶的姿势,用指尖轻轻揽住那只偷偷摸摸攀上自己小腹的手。

  “是找八云紫看的吗……”

  “……?!”

  花妖邪魅的语气带着温湿的空气,掠过爱丽丝的耳廓,令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看病的话,应该去找月人吧。”幽香说着,便用孔武有力的双手按住爱丽丝的肩头,将她的背对着自己的身体扭转了过来,“爱丽丝,别想有事情瞒着我。”

  幽香望着爱丽丝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锐利,那高耸的鼻梁,将花妖逆光的面容分割成阴阳分明的左右两半。

  “风见,我……我并没有……”

  ——爱丽丝不由得在心里抱怨道,直到这一刻,她才有点明白过来,在自己那没听清的最后一句中,所谓的“瞒着”究竟是什么意思。

  “建议你,最好还是给我解释一下。”

  幽香用两根手指轻轻托起了爱丽丝光洁的下颚,对方的迷离眼神越过淡粉色的面颊,投射到花之妖怪的视网膜之上。

  “风见……”

  “闪烁其词,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幽香稍微有些不太耐烦,她抵住爱丽丝颌骨的手指上不由得慢慢加力,对方的头部仰角开始逐渐增大,“你可是我的哦,这点你应该知道的吧。”

  “知……知道……”

  全无心理准备的爱丽丝,在幽香咄咄逼人的询问下也不知道到底该解释什么。好像是待宰的羔羊,她选择了缓缓阖上了眼睑。

  下一秒,她却感觉自己的嘴唇上,落下了一根修长的手指,带着体香的指肚轻轻碰触着人偶师的鼻尖,宽阔的虎口将她的下颚紧紧包裹。

  “老规矩。符卡。”爱丽丝带着疑惑重新睁开眼睛,但却望见了幽香那张带着三分愠怒七分兴奋的面孔,“输了的人,就要听从胜利者的任何要求。”

  幻想乡中,众多异类之间奉行着一种被称为“命名决斗法”的弹幕规则,由于其过程中需要使用登记有招式名称的“符卡”,所以一般上又被称做“符卡规则”。

  然而幽香口中所言的“符卡”,却不是指那种温吞得徒有其表的游戏,而是凭借实力的真正战斗。

  换言之,就是私斗。

  虽说是只要赢了就可以逃过一劫,但爱丽丝在这百年间,还从没在幽香的手下讨到过任何便宜。

  “风见……要不改天吧……”一种不好的预感逐渐占据了爱丽丝的内心,她忽然开始半真半假地咳嗽起来,“今天我真的……咳咳……”

  “战斗哦。这可不是借口。”已然为久违的施虐喜所悦侵蚀的幽香,似乎并没有理会爱丽丝的异状,她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拿起放在玄关伞架上的粉色阳伞,“算起来,也好久没有和你来一场了……快点,我到外面等你了哦。”

  “对病人也不会怜香惜玉吗……”爱丽丝望着刚刚烧开的热水和还没有放入茶杯之中的薄荷叶,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幽香的脚步,来到了屋外的大片向日葵花田之中,“这还真是你的风格呢……”

  

  

  /风见幽香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夏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耀着一望无垠的美丽花田。

  在那片花田之中,有一个身着红衣打着粉伞的美艳妖怪,正回首对着来人微笑。

  风寒缠身的爱丽丝,在幽香的眸子中投射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对方仿佛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着人偶师伸出了两根手指:

  “这样吧,两张。如果两张之内你能击中我,就算我输了。”

  张,是指符卡张数。在所谓“私斗”规则中,则是特指双方交替见招拆招的出招次数。

  幽香不太想欺负弱者,或者说不想同级别不够的人相较量,所以当对方实力有限的时候她便会对自己加以一些有趣的限制,以便能体味在难度增加的情况下取胜对手的快感。

  “太过自信,或许会阴沟翻船哦,风见。”

  爱丽丝自然不肯认输,她一把将伏在自己肩头的人偶扯下,猛地斜着往前抛向蔚蓝的天空。

  身高不足二尺的人偶在半空中一边徐徐旋转,一边缓缓划出道美丽的抛物线。幽香的目光不由得,透过阳伞的碎花边沿,跟随着上海飞跃的轨迹,从左至右,直到——

  上海的身体将太阳的轮廓完全挡上。

  “就是现在——咒符「上海人偶」!”

  明亮得令幽香难以直视的光芒,伴着爱丽丝略显嗄哑的声音在上海身前凝结,在下一刻如离弦之箭般喷射而出。

  出招之前,吟诵招式的名字,的确有助于增加招式威力。

  ——但也会给对手以预警和反应的机会。

  粉色的阳伞犹如硕大花蕾般收拢,迎着光芒当空落下的轨迹上扬,将它犹如水流般轻易地分为左右两半。

  那萃集了爱丽丝大量魔力的光束好像落入沸水之中的冰块一样,在布满向日葵的花田中扬起由沙土和花叶组成的“水雾”。

  水雾似的烟尘渐渐散去,在幽香站立地方的左右两侧,分别留下了面积差不多有足球场大小的坑洞。那些作为看客却遭受到天降无妄之灾的向日葵们,纷纷呈辐射状四散倒下,散落满地的黄色叶片,就仿佛是球迷们愤怒投下的杂物。

  下一个瞬间,那些有着绿色茎秆的植物们,却像是拥有记忆能力的金属般,缓缓地挺立起东倒西歪甚至折断了的身体,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

  “看似平常的招式,却有不平常的用法。”就算做出了这种蛮不讲理的防御,幽香就像是在赏花般悠闲,身上的衣着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杂乱,“还不错嘛。”

  她再一次把收束着的阳伞打开,将自己那很少受到阳光照射的白皙皮肤,阻挡在炽热的辐射之外。

  “……”

  爱丽丝没有说话,似乎在她眼里,那立于花田之中的风见幽香,瑰姿艳逸一尘不染,就一如造物主的最美杰作。

  “来吧,还剩一张哦。”

  幽香从伞下微笑着向爱丽丝伸出了微蜷的左手手掌,在伞边的阴影缓缓落在自己素白手腕上的时候,一阵隐隐的刺痛忽然从她尺骨和桡骨的交界处传来。

  ——稍微有点小看爱丽丝了呢。

  如果她要是再做出这种程度的攻击的话,自己或许会被逼到不得不使用符卡的地步吧。

  “风见,”然而出乎幽香意外的是,爱丽丝忽然好像战败的俘虏,毫无活力地在她的面前高举起了双手,“我、我投降了……”

  “……”幽香本来准备见识一下对方终于能让自己稍微有所期待的实力成长,没想到却被匆匆的认输扫了兴致,她有些意兴阑珊地走到爱丽丝身边,说道,“那,依照约定——”

  “我……我其实是去问花的异变的……”爱丽丝的双手交握着挡在胸口前,抿着嘴唇别过头,那双原本转眄流精的眼睛失神地低垂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才没敢和你说……”

  “花的异变……”

  幽香望着爱丽丝憔悴而又忧伤的容颜,默默地重复着爱丽丝的话语。

  自己做的,稍微有些过火了吧。

  她可还是个病人啊。

  是否,该道个歉呢?

  “那个……”

  幽香准备抚摸向人偶师肩头的手,却被对方有意无意地躲开,就这么呆呆地悬在半空之中。

  “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爱丽丝俯身拾起坠落在不远处土壤之中的上海人偶,头也不回地小跑着经过幽香的身边,身形逐渐消失在了那花田的入口之中。

  幽香无言地回望着爱丽丝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在伞下将左手举到自己的面前,盯着五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地聚拢在一起,然后又舒张开来。

  虽然手臂处尺桡骨的痛感,早已经毫无踪迹地融化在了血液之中,但她却仍然感觉身体内部有些刺痛。

  “我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焦躁呢。”

  这个问题,通晓世上各种花卉的幽香想不明白。

  她若有所思地回到仍然那个处于下午茶准备状态的小屋之中,目光从那整齐摆放在橱台上的茶具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那个仍然在炉灶上不断被加热的不锈钢水壶上。

  氤氲的白色蒸汽,从壶嘴儿上的缝隙喷射而出,发出刺耳的响声。

  幽香皱了皱眉头,伸手将燃气灶阀门关掉,学着记忆中爱丽丝的模样,向着两个精美的茶杯中注入了开水和风干的薄荷叶。

  她把两杯薄荷茶分别放在了自己的身前和桌子的对面,用左手擎起杯,对着面前的空气微笑地颔首致意。

  然后,她将自己的右手在桌面上缓缓打开,低头凝视着因为长时间紧握钢铁而被烫得有些微红的掌心,嘴唇轻啄着那淡黄色的滚烫液体。

  “好苦啊,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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