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飘雨

逆光飘雨,简称逆雨。
“这不是诗人的时代,而是戏子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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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幻想乡《厄·梦》#3

 【今昔幻想乡篇章目录


#3  厄之白罂粟(1)


    /风见幽香

  

  孟夏。

  人间之里的午后。

  一抹粉色的阳伞,在炫目的日光中,迈着熟悉的步伐,绕过村头古旧的水井,驻足在了这条长街的一角。

  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一棵有些年头的树正洒下大片清凉的树荫,将围成一个圈的孩子们和场中娓娓而谈的人偶师,一同荫蔽了起来。

  “……公元1498年,在瓦拉几亚要塞内,有一座名为布加勒斯特的城市。那里,生活着一个独来独往孤的中年男子。他时年三十,是个本分老实的普通铁匠,每天靠给军队士兵们打铸马掌和修补制造武器盔甲,才能勉强过活。要说起他的祖上啊,也不过是不列颠的一群默默无闻的农民。然而就是毫不起眼的他们,却在多年前十字军东征时,为了自己的信仰,不惜跨越波诡浪谲的英吉利海峡,千里迢迢来到这陌生的欧罗巴大陆,成为了进攻伊斯兰世界的无数先锋之一。而如今,为先祖所虔诚信奉的圣主,却似乎未曾怜悯救助过穷困潦倒的他分毫……”

  几缕阳光,透过叶片的间隙,轻柔地洒在那个人的眉目之间,仿佛从空中飘然而落的棣棠花瓣。正在温柔地讲述着开场白的,是她听过不知道多少年的声音,熟悉得甚至不能再熟悉。

  “……由于他收入微薄、长相平庸,加之沉默寡言不善交际,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女人缘。仅仅是在数年前靠老主顾的介绍,才有幸结识了自己的另一半。对方比他小五岁,是街角木匠铺的独生女儿,因为自小体弱多病又没有什么显赫的家庭背景,所以已经过了适龄还仍然待嫁闺中。当然了,故事并没有大家想的这么复杂,这普普通通的两个人,在城中公园广场的喷水池前第一次相见时,便互相钟情……”

  信步至此的她,并没有过去打搅对方表演的意思,尽管在这儿看不清楚人偶师的面目表情,却也能欣赏对方异常丰富的肢体动作。多一分嫌近,少一分嫌远,深谙赏花之道的她,就这样擎着阳伞伫立在恰到好处距离,从人群外的不远处,无言地远望着。

  “……不过说来也般配,那位女子尽管没有什么出众之处,但为人却温柔娴淑,而且因家庭熏陶,擅长制作迷你的木质小偶。中年铁匠虽然为人内向,但却并不愚钝,他马上从这些类人的物件之中,发现了改良盔甲的灵感,一改过去关节链接部分的臃肿笨重,变得既灵活又轻便。从这儿开始,这间之前并不起眼的铁匠铺就慢慢变得红火起来,每天的顾客也是络绎不绝,铁匠几乎快要穷得底儿掉的家境竟然奇迹般地变得殷实起来……”

  她这些年来作为人偶师试演的唯一观众,也算是见过了大大小小的不同剧目,即便不能尽数倒背如流,大抵上却也算是熟稔于心的程度。然而今天演出的这场人偶剧,却令她觉得分外陌生。

  “……但俗话说‘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却要顺手关上一扇窗’,世间的事情并不总是件件尽如人意。又过了两年,木匠的女儿顺利生产下一名健康的女婴,在欣喜之余便给她起名为‘爱丽丝’,取意为‘高贵的公主’。不幸的是,她在诞下女儿后不久,便染上了重病,虽然精神一如往常,但每天却只能卧床不起,饮食起居均需要靠人照顾。心急火燎的丈夫一边照看女儿,一边为妻子寻遍名医,将家财几乎散尽,却依然束手无策……”

  熟悉的音节,伴随着骤起的一阵微风轻掠过鼻尖,令她的心中忽然一动,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或许是他眼见得正常途径医药罔效,便逐渐开始追逐起旁门左道——‘炼金术’来。要知道,在距今五六个世纪前的当时,那还是一种非常神秘的魔法雏形。人们刚刚发现如果让特定的原料配比,在特殊的温度下炼化,便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或者通过饮下调配而成的某种药剂,就可以赋予自己强大的特殊能力。据说啊,那著名的‘穿刺公’弗拉德·采佩什,就是通过炼金术而变成了吸血鬼的哦。似乎有些钻进牛角尖的他将铁匠铺关了张,开始潜心收集起各种记录奇闻异事的羊皮卷;终日在铁炉旁边,不断地将奇怪的玩意儿扔进坩埚中,一心想要炼制出,那传说中可消除百病的万灵药‘Elixir’……”

  这八成就是对方前些日子随口一说的那个即兴节目吧,好像是准备尝试一下新的表演形式什么的。至于具体的内容,她只记得人偶师那时只是神神秘秘地一笑,解释为一件熟悉的往事而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他的‘Elixir’却没有丝毫炼成的迹象,但女儿却在不知不觉间逐渐长大成人。由于已经无力支付高昂的学费,女孩只能在家中由母亲讲述一些日常知识和童话故事作为教育。某天,母亲阴差阳错地将炼金术的羊皮纸卷当成了神话故事讲给了女儿听,却意外地发现爱丽丝对这些神怪妖魔有着出奇的热衷和兴趣,并渐渐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狂热……”

  她注意到,人偶师的表情开始从之前的轻快愉悦慢慢变得沉重阴暗,虽然心中明白其中有不少表演的成分,但却仍然不由得有些担心。

  “……她八岁那年,慈爱的母亲最终还是在不堪忍受的病痛之中死去了。年幼的爱丽丝甚至不知道什么叫悲伤和难过,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中,想哭却又没有眼泪流出。她忽然发现父亲从那天起便衰老了很多了,本来就不怎么和自己聊天的对方,更是没日没夜地围着焚烧的坩埚转,时不时还有些疯癫地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想要通过炼金术将母亲复生……”

  往事啊。

  身为花之妖怪的她,默默咀嚼着这幽灵般忽而出现在自己内心的词汇。

  那是对于寿数长久的妖类来说太过奢侈的存在,形形色色的人与物在自己长达千数年的生命中来来往往,从未曾有人停歇过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时光无情的冲刷之下——

  那些曾经的熟悉面孔,缥缈得如梦似幻;

  那些曾经的心情记忆,更难以捕捉触摸。

  究竟什么才是往事,什么才是梦呢。

  风见幽香说不出。

  也有些辨不清了。

  

  

  

  /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

  

  “……我们的故事,也将从这命运般的公元1512年春夏之交开始……”

  冗长的开场白终于结束了,爱丽丝也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

  先前因为那乱七八糟的欧洲背景而听得昏昏欲睡的孩子们,开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勉强坐正了身体,在春天特有的困乏催使下,只是礼貌性地给予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单就这并不理想的反应看来,想必是自己刚才那段即兴的铺垫,仍显太过拖沓和冗长。

  金发的人偶师虽然心中有些不太满意,但嘴上却没有再说什么。她稍微拍了拍双手,对着围坐在自己身旁的孩子们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伸手拉开了身边的红色帷幕,显露出了那由手提箱搭建而成的精致舞台——

  那些栩栩如生的欧式建筑们,就仿佛真实缩小的古代城邦,充满着跨越时间的沧桑。

  “哇塞——”

  之前还精神萎靡的小观众们忽然齐齐爆发出几声惊呼,然后紧接着便是一阵发自内心的热烈掌声。

  ——“那是个如今天一样,平淡无奇而又略显慵懒的午后……”

  伴随着犹如画外音的介绍,一个有着金色短发的人偶女孩,踏着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舞台帷幕后缓缓出现在那迷你城邦的道路一端。

  娇小的身躯,仿佛真的如同活人般,手里拎着盖覆着青布的篮子,一步步地向前行进着。

  这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的魔幻,尽管孩子们在之前就已经多次见过这位人偶师表演,但却怎么也想不通,在人群之中、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的人偶师,究竟是如何细腻地操纵人偶的。他们一个个都睁大着眼睛看呆了,人群中又再次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爱丽丝微笑地将食指轻靠唇边,眨着眼睛做出一个示意大家噤声的手势。

  活泼调皮的孩子们竟然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尽数全神贯注地微微向前探着身子。无数闪亮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那尺寸虽小却又包罗万象的微缩舞台之上,静待着人偶师接下来的精彩表演。

  “我来了哦……”只见她用手按住喉咙,以假乱真地模仿起人物的声音来,“你到了吗,蕾咪?”

  “叫我的真名——‘蕾米莉亚’啦。”伴着同样幼嫩如孩童的回答,一个手撑着遮阳伞的小女孩,出现在烈日照耀下的巷弄拐角,她身上穿着粉色的连衣长裙,肩膀上搭着一条和她的年纪并不相称的乳白色马蹄形披肩,“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昵称的,小爱丽。”

  “你会主动叫我出来,还真少见呢,蕾咪。”那个被对方称作“小爱丽”的女孩,从自己的裙子口袋里拿出一只棕色的小熊布偶,“喏,这是我学着妈妈的方法,自己试做的。虽然不是很完美,但还是送给你当做纪念我们认识一周年的礼物吧。”

  “谢谢你。”蕾米莉亚伸出戴着长袖手套的手,将对方的礼物爱惜地抱在怀中,同时她的脚步却始终谨慎地落在伞下的阴影之中,不曾僭越雷池一步,“但你也应该明白,这东西恐怕……”

  “被弄坏没关系的,毕竟是试作品呢……”爱丽丝说着牵起了对方的手,向着城市中心那片景色如画的公园广场走去,“——白天的城里对你来说还是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去那个老地方吧。”

  舞台的布景随着二人的脚步骤然转换,不一会儿的工夫,两人便已经并排坐在了公园湖水旁边的绿树下。尽管未到仲夏,但相互交叠的树叶枝桠却已经足以将头顶浓烈的日光遮住,洒下一圈致密的树荫。

  蕾米莉亚屈起双膝背靠着树干,将举了一路的阳伞收起,露出了那一直被挡在伞下的淡蓝色短发和并非人类的赤红瞳孔。

  “妹妹,她还好吗?”爱丽丝将挎篮放在手边,将用心制作的食物拿出分给对方,“最近觉得你很少说起她呢。”

  “虽然很难说那时的她究竟有没有记忆,但我觉得她差不多快要发现是自己亲手杀掉伯父伯母的事儿了。”尽管知道这种人类的食物对满足自身的饥饿感并没有什么多大帮助,但她仍然微笑着将它用双手接过,用心地品尝起来,“算起来,她现在差不多五岁了吧,却因为双亲的死去,始终没有得到自己的名字。”

  “我还以为她就叫‘妹妹’呢。”爱丽丝精致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在那里面装着的,都是母亲曾经教授给自己的魔怪知识,“需要我来帮你推荐一个名字吗?”

  “哦?”蕾米莉亚似乎就是有意在等着对方将任务揽到肩头的这一刻,她旋即点头微笑道,“好呀,姑且说来听听看吧。”

  “我想想啊……有了!‘Flandre’怎么样,在我老家不列颠的凯尔特语中表示‘朱弓’,也就是‘红月’的意思哦。”爱丽丝用手按着额头佯装思考了半晌,然后却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个听上去非常冷门的名字,“如何,非常有创意吧?”

  “我觉得你其实早就想好了吧,”蕾米莉亚笑着捶了爱丽丝一粉拳,然后又抱着双膝出神地望起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听上去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我觉得那个孩子应该会喜欢的吧。”

  “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爱丽丝敏锐地发现了自己好友的情绪有些异如往常,“怎么,是食物不合口味吗?”

  “……那个,”蕾米莉亚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是目不斜视地提问道,“你长大以后,有什么梦想吗?”

  “嗯……非要说的话,我想当一个人偶师。因为母亲死后只剩下她留下的那些木偶陪着我,我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给其他的一样孤独的孩子们带来欢乐。”

  爱丽丝用手指轻按着自己的下巴,认真地思索着对方问题的答案。

  “这样,可一点也不像是个十一岁孩子会说出的话哦。”下一刻,蕾米莉亚忽然将身体转了过来,她用手猛然将对方的肩头按倒在地,露出了嘴中还没发育完全的洁白犬牙,“发言成熟异常……该不会……你也是吸血鬼吧。”

  “倒是你,今天谈的话题,也一点不像你会说的话哦。”尽管被对方仰面推倒在绿草之上,但爱丽丝却没有任何地慌张,相反却是别过了露出异常悲伤表情的脸,“我倒是希望自己可以变成非人之物,或许这样就有能力救回妈妈,父亲也就不会……”

  “或许,我可以告诉你……”

  蕾米莉亚轻轻伏在爱丽丝的耳边,嘴中呼出的空气几乎都舔舐到了对方的耳廓。

  “告诉我……什么?”

  爱丽丝的身体,因为听到了出乎意料的话语而骤然一抖。

  “告诉你,无论变成何种存在,这个世间依旧有着很多对你来讲无可奈何的事情……”蕾米莉亚赤红的眼睛,仿佛可以将爱丽丝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看透,“热衷存在于炼金传说中各种魔怪的你,之所以会和我交朋友,恰恰就是因为我是吸血鬼吧?”

  “并不是那样的,我——”

  “这个道理,你迟早会懂……”

  然而,爱丽丝的话还没说完,却忽然感觉双肩的上力量一泄。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蕾米莉亚已经整了整她的粉色连衣裙,默默站起了身来。

  “你……要走了吗?”

  在爱丽丝的注视下,对方已经优雅地重新戴好披肩。

  “我想,该是和你告别的时候了。”

  蕾米莉亚用阳伞的边沿将自己的面容遮住,在树荫下面对着仍倒在草地上的爱丽丝,静静伫立。

  “告别?”爱丽丝从地上猛然站起,也顾不得放着野餐食物的篮子被自己碰倒,“难道你要离开这里了吗?”

  “要离开这里的,不是我——”蕾米莉亚说着,从阳伞下伸手一指,白色手套包覆的食指指尖,径直落在爱丽丝的胸前,“而是你。”

  “我?我怎么可能会离开……”爱丽丝期初觉得对方说的话有些好笑,但说着说着,却忽然想起对方似乎拥有能看到未来命运的能力,“……难道说,你看到了?!”

  “嗯,我的能力还不成熟,只能看到模糊的未来……”蕾米莉亚点了点头,就这样背对着爱丽丝转过身来,手里拎着小熊布偶,迎着日光向着公园的出口踱步而去,“我记得,你说过在自家窗台上有盆鲜花吧。”

  “是哦,那是妈妈生前最喜欢的含笑花……”

  爱丽丝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她也似乎渐渐开始将对方所说的话放在了心上。

  “今日之后,我们彼此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同时,历史的流向也将从这个节点发生变化。”蕾米莉亚自顾自地低声说着,但说到一半却又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又将自己的话否定掉,“——不,或许就连这‘转变’都是注定的罢了。……”

  “不会的,无论我将和谁去到哪里……”

  爱丽丝对着逐渐远离自己的吸血鬼的背影,大声地喊道。

  “未来的事情……就算是我,也说不好哦。爱丽丝,你要记得自己的梦想——”

  就在“蕾米莉亚”还没说完的这一刻,在距离人里不远处的山林之间,忽然暴发出一阵剧烈的骚动,成群的禽鸟被惊得翙翙而飞。

  被打断的人偶师,也不由得停下了人偶剧的表演,转头向着那密林的深处循声望去。当她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地掠过人群之时,一抹与周遭景物都略显不同的靓丽颜色,忽然出现在她的眼角。

  先前一直全神贯注表演的她,才第一次注意到了那个在人群之外,面带微笑远远望着这里的绿发妖怪。

  “嗨。”

  爱丽丝向对方挥了挥手,脸上绽放开了幸福的微笑。

  

  

  

  /键山雏

  

  妖怪之山。

  一双眼睑缓缓开阖。

  面前,空气中因爆炸而扬起的巨大烟尘,正在渐渐散去。

  身旁,周围方圆五尺内的一切如旋风卷过般,呈辐射状四散倒下。

  脚下,仿佛被烈火焚烧过的焦黑地面,已经看不到任何植物存在过的痕迹。

  “村长,干掉了吗?!”

  十数位手执农具的村民,呈扇形地围拢在一位领头的老人身后,气势汹汹地盯着被遮挡在那团烟尘之后的她。

  在人与妖对峙的空间中,数不清的白色细小纸屑,摹写着亮红色的符号,在空中如断线风筝般飞舞,飘落。

  “不躲,不跑,也不还手……”那位古稀的老人用枯槁的手在头顶高擎着三张还未曾使用的博丽纸符,声如洪钟地冲着她大声喝道,“你这妖怪……难道是在怜悯我不成吗?”

  ——不是的。

  就像被人用滚烫的水银从耳孔浇灌而入,对方的话语在她差不多快要融化的耳蜗中,转译成一种难以形容的黏稠声调。

  ——那并非怜悯,这是自责。

  即便如此,这直刺心间的话语,她还是理解得分外真切,那由厄裳保护而毫发无伤的身体,忽然回荡起一阵如芒在背的刺痛。

  ——自责那没能救下那个少年的自己。

  她目光低垂地按着手臂,站立在烟尘之后,沉默无言。

  “老朽便用你的命,来祭奠我那被你推下山崖的孙子吧……”

  一语言罢,老村长用力将纸符们如镖般向着她投射过去,口中顺势念动了引爆咒语。

  ——如果,这真是你们的愿望。

  长约五寸加持着特殊术式的三张纸条,在逐渐接近她的半空中头尾收缩、扭转,每个分子中都迸发出目难直视的光。

  ——那就杀了我好了。

  巨大的魔力伴随着四射的火舌而出,空气仿佛都在滚滚的热浪中燃烧。

  ——这样一来,你们就会幸福了吧。

  她没有抵抗,而是心中呢喃着,缓缓闭上了眼睛,静待着人类对自己的判决……

  一道黄芒,劈空闪过。

  毛茸茸的触感扫过键山雏的鼻尖,有些痒。

  “老丈,博丽神社派发的‘退妖符咒·便携版’,可不是干这个用的……”

  伴随着听似平静实则严厉万分的话语,那三张还未完全爆炸开来的纸符,赫然被一只兽爪捏在了手中。

  她不由得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蓝白相间的道袍和九条金黄色的狐尾。

  这个高大的身影,如山般地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将怒发冲冠的人类和渐沉的夕阳同自己完完全全地分割了开来。

  “八、八云蓝大人?!”

  几秒钟前还盛气凌人的老村长,此时竟然不由得连着倒退几一步,差点儿就要跌坐在地上。

  “为了避免误伤没有任何法力的人类,它的爆炸伤害和半径在制作时都经过精心的设置……”那些威力巨大的博丽纸符,在八云蓝的掌心蜕化成一团微弱的烟尘,从指缝间灰溜溜地四散而去,“也就是说,这是用来给你们免遭妖兽侵害的自保道具,而不是动用私刑的武器。”

  “就是这只妖怪害死村长家的孙子,”在村长身后的人群之中,零零星星地冒出了几句不甘示弱的反驳,“我们正在治退她!不是什么私刑!”

  “哦?治退?出现妖怪伤人事件,你们得报知博丽神社,之后自然有巫女出马为你们查明真相和治退妖兽。”八云蓝轻哼一声,眉毛一挑,狐媚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桥,“村长大人,我会视情况考虑是否让紫大人知道。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这……也罢……!”

  八云蓝作为幻想乡管理者的手下,说话自然也是有些分量,老村长只是紧蹙着眉头,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嘟嘟囔囔地带领着余下的村民头也不回地悻悻而去了。

  “那个……我会被……被治退吗。”

  键山雏不知道自己将会被面前这只九尾妖狐如何对待,刚才本来已经有些置之度外的求生之心,现在却又隐隐被提了起来。

  “你,渴望被治退吗?”

  俯身盯着键山雏的,是一张看上去与人类一般无二的面容,除了掩盖在白帽之下那对时不时颤动的兽耳,精致的五官根本看不出一丁点儿妖怪的味道。

  “我……我不知道。”

  请救救我,她说不出口。

  请杀死我,她也说不出。

  结果,只是诚实而又混沌地摇了摇头。

  要么生要么死,八云蓝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也许在她心里想着的,只是被动地等待着命运的判决。究竟“自己”有何诉求,这个问题似乎从未考虑过。

  “那我换个方式问吧。”她露出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耐心地接着问道,“假如我就此将你除去,你可曾有所遗憾?”

  “……嗯……我想知道自己这个存在,究竟有何意义……”

  键山雏这次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那个少年也许并不知道,自己临死前的那句怒吼,恰似挥之不去的阴影,烙印般深深刻印在了这个脆弱的妖怪心头,

  “这要问你,究竟是为厄运的味道所吸引,还是出于想要保护人类的心呢。”

  已经差不多了解整件事情经过的八云蓝,遣词用句却仍然拿捏着非常完美的分寸,说话也只是点到为止而已。

  “我……我不知道……”

  虽然她非常确信自己想要救人的心,但却也不能否认那令人无法自拔的厄运味道,对话转了一圈,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没有承认的勇气,也没有否认的决心。

  这个问题的答案,键山雏不知道,或者说不想知道。

  “存在,既有意义。大到山川河流,小到浮游孑孓,这个世界上每一件事物都有着它存在的意义。”八云蓝似乎已经隐隐将面前的厄运妖怪看了个通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心房,“而你自己存在的意义究竟为何,需要用这里寻找答案。”

  “这里……?”

  她目光低垂地望了望对方的指尖,不解地皱了皱眉。

  “你知道为什么从那天起,”八云蓝发觉键山雏此时还听不懂自己刚才所说的晦涩道理,只好无奈地微笑点头,“梅蒂欣便再也没在你的面前出现过吗?”

  “我想,”键山雏的神色在八云蓝提到毒人偶名字的时候,忽而变得阴暗起来,她别过目光咬着自己的嘴唇说道,“她应该在忙些什么自己的事吧……”

  “自己最讨厌人类的她,在忙着挨家挨户辩解,恳求大家不要再欺负你哦。”

  “……?!”

  有那么一瞬间,厄运妖怪似乎都怀疑起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竟然会收到这种违反常理的信息。

  “妖怪嘛,和人一样是会受到周围潜移默化的,特别是她那种还不成熟的妖怪。”妖狐耸了耸肩,对着惊诧不已的键山雏,再一次露出了狐媚般的笑容,“虽说村长之孙的死和你有关,也是因为她无意中说漏了嘴。但我想你能明白,她对你并没有任何的恶意,那只是无心之为。”

  “无心的……恶意吗……”

  键山雏低头,反复嗫嚅着这个从妖狐话语中拼凑而出的怪异词汇。

  “没错,那就是她寻找自己意义的过程,虽然效果似乎并不是很好就是了。”

  或许是因为对方在自己反复解释下,第一次领会了话语中所蕴含的意思,蓝不由得伸手轻抚键山雏的头。

  当妖狐的手指缓缓穿过自己深绿色的发丝时,她却感觉那犹如蜻蜓点水的动作中,似乎包含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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