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幻想乡 Extra-2《未绽之花》#3
Phase03
-8-
公元1995年，2月4日。
今天是廿四节气之首的立春，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时刻，也是原定八云紫结束冬眠的日子，但对方却没有如之前八云蓝所说，在晨间阳光照耀大地的初刻，破关而出。
“应该是冬眠的日子还不足数吧，毕竟入眠的时间推迟了些时日。”半月前黑着脸将自己从冥界带回的八云蓝，按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把目光落在了她包裹住头发的红色布巾上，“我说啊，你戴着这东西也于事无补，回头问问紫大人看有没有治疗的办法吧。”
“好吧……”
尽管已经成为幻想乡的主人，但还未满十五岁的她，依然有着青春少女的爱美之心。听到八云蓝的训教时，她依然嘟着嘴，一脸毫不情愿的样子地摘下头巾，露出了后面——
淡紫色的长发。
八云蓝似乎也是发现了少女的心事，妖狐在对方的身后蹲下，将女孩手里紧紧攥着的红色头巾拢成蝴蝶结的样子，把那并非人类能有的诡异紫色头发束成了一股马尾。
“看，这样子还不错吧？”
妖狐扶着肩膀，将对方推到镜子前，凑在她的耳边说道。
“嗯。”
她的脸上，十数天来第一次出现了笑容。
“对啦，”八云蓝忽然想起了什么，收拢起脸上的笑容，满脸严肃地郑重其事道，“趁着紫大人还没从冬眠醒来，那个事情我还要再嘱咐你一次。”
“是去过冥界的事情？不要对紫大人或是其他人提起，我记得的。”
她吐了吐舌头，本来话并不是很多的八云蓝，却在这半月内对她强调了不下二十次，弄得她耳朵几乎起了茧子。
“很好，请你务必牢记，这也是为你好。”八云蓝很高兴她的回答，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毕竟你还要当很久的巫女”。
“蓝大人，我有个问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若有所思的她第一次发问道，“紫大人的冬眠，是什么呢？”
“冬眠啊……”八云蓝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不过想来也是，这种过于令人在意的事情，对方不好奇反而是奇怪的情况，“这个她也从未跟我说过。但每次从冬眠中醒来的紫大人，看上去总是很疲惫，好像是做了什么修行似的。所以我们也都用闭关来代称。”
“需要进入隙间的修行……”她用心思索着八云蓝所说的每一个字，但又隐隐感觉其中有什么说不上来的异常，“像紫大人这种大妖，仍然需要修行吗？”
“那当然啦，身心的修行都不能有丝毫懈怠的。无论是紫大人，还是你我。”
“这大概是哄小孩子的谎言吧。不过，从神色上看，八成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她望着爱怜摸佛自己头顶的八云蓝，心里暗忖着，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幽幽子对自己的无心之言。
如果说八云紫不在博丽神社里，那么对方的冬眠去向，基本呼之欲出了。
-9-
“我姑且问一下，这就是你之前看到的梦吗？”
睿智而又博学多闻的第九代稗田，手捧茶杯端坐在被炉的另一侧，身体年龄只有六岁的她，却发出一声老成长者才有的无奈长叹。
“是的。稗田前辈。”
她恭敬地向着面前这位坐在三层垫子上，才将将把整张脸露出桌面的小孩子点头，并使用了敬语。
“我本想是跟路上偶遇的当期博丽巫女打个招呼，没想到却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你还和其他人说过这些吗？”
“没，前辈是第一个。”
她从对方的言语中听出，这位九代稗田似乎不太想管自己的闲事，不由得庆幸自己一开始就留了个心眼儿。
因为在转述这段故事的时候，她隐隐发觉了那个名为界泉同时拥有隙间之能的金发妖怪，似乎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家伙有关。只不过，如今能侧面佐证自己的证据还不充足，她也不能完全验证自己的猜想。
正因如此，她机敏地在讲述中隐去了所有的细节说明，仅仅用三言两语便概括了整个故事的梗叶，只最低限度地保留了人物名称和关键情节，对方听得云里雾里也很正常。
“……犯愁了呢。”稗田阿求用食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皱起眉头，“你身为博丽的巫女却不能和八云家交流，转而向我寻求帮助，请容许我先感谢你的信任。虽然我没有立场对博丽指手画脚，倒是可以给你一些私人的建议。”
“还望您赐教。”
“首先假设你所说的故事时间无误，那它应该是发生在花山天皇宽和二年，到一条天皇宽弘初年的这段时间。很不幸，这段时间距离稗田阿一现世也足有三百多年，是稗田记忆历史的空白，我也爱莫能助。
“其次，你故事中提到的自称‘道摩’的芦屋道满，实际上是民间传说中杜撰的人物。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人确凿目击到他的证言。也就是说，历史上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疑问和争议。
“再者，你提到的白玉楼，那的确是西行寺幽幽子现在冥界的居所，这个毫无疑问。但在现世，我却从未听闻有过这样的所在，而且据你所说的那棵名为西行妖的妖树，我也并不知晓。
“所以，综上所述，我有五成、不，八成的把握，推测这并不是真实的历史，而是你的幻梦。”
“梦？”
稗田阿求言之凿凿的态度，也让她自己对刚才的判断产生了动摇，这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的历史，她也一时间弄不清楚了。
“对，梦的解读，那你还需要去找真正的专家——花与梦之妖，风见幽香。”
阿求说着从坐垫上面跳下，开始在身后的书架上翻找起来，那具幼童的身体进行这些动作看上去非常吃力，但她几次想要上去帮忙都被对方委婉拒绝。
“啊，找到了。我最近正在筹备编纂一部幻想乡内的人妖名录《求闻史记》，计划收录目前结界内所有的风土人情，这里面有我请射命丸文弄到的那个——”稗田阿求从一本夹着数枚书签的破旧手册中，抽出一张用心保存完好的照片，“喏，就是她。”
她心里禁不住感谢彩色相机的发明，否则那台MINOLTA RD175拍摄的模糊照片，根本看不出那个花妖的面容。绿发红瞳，身着红衣手里擎着粉色的阳伞，看上去和自己梦中的那个界泉一样清丽。
“我和你聊得很投缘，回头我编写到博丽巫女那一段的时候，也让文给你拍一张吧，记得到时候来我家喝茶坐坐。”
“感谢前辈的邀请。请问，这张照片我能收下吗？”
“可以的，尽管拿去，我还有底片。”
“感激不尽。”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模糊的照片收进衣服的内侧，唯恐折损了边角。
“啊，请留步。”阿求望着对方准备离去的背影，忽然出声拦道，“作为你嘴甜一直叫我前辈的回报，我就再给你一忠告吧。”
“洗耳恭听。”
她很知趣地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保持着将要离去的姿势，回头望着对方清澈的眼睛。
“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件事情，但还是建议你不要再继续调查了。”
不出所料，是对方想要阻止自己调查的建议。她回想起先前负伤的那次调查也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作祟，才会误入旧地狱，要不是没有幽幽子的搭救，估计已经真的魂归彼岸了也说不定。
那么，真的要就此停止调查吗？
不，所有有可能危害幻想乡的一切，都有调查的价值。
之前那次也是，这次也是。
无论背后隐藏的是什么，她都有必要将之调查得水落石出。
不，上次遭遇的危险仅仅是因为自己冒失离开的博丽结界的范围，这次她只要在结界内部，就没有什么人能危害到她。她也不清楚这是出自身为幻想乡之主的职责，还是看到幽幽子孤单而又落寞的身影才发出的恻隐之心。
“我明白前辈的好意，但我自己有自己的判断。也请前辈不要和别人讲起此事。”
“我啊，如今的身体怕是没法长期负担转世带来的负担，在生命结束之前的考虑结识一位寿命长点儿的家伙比较妥当。”阿求有些着急地从榻榻米上跳下，伸出稚嫩的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袂，“希望我有一天能给你作传。”
“前辈说得哪里话，到时候我一定要在《求闻史记》离留下自己的名字。”
“没问题，回头第一页就留给我们的博丽巫女大人。”
“说定了哦。”
她回身和阿求击掌，两人定下了约定。
-10-
“花与梦之妖吗，该去哪里找她呢……”
在告别了稗田阿求之后，她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思索，一边在人间之里的小路上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那个阔别已有半月的偏僻书屋。
——铃奈庵。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日光的照射下观察这块牌匾，似乎经过那场地震之后，本就有些歪斜的“庵”字更显得摇摇欲坠了。
希望在上次那略显粗鲁的不辞而别之后，店主没有责怪自己。她心里呢喃着，再一次用手臂掀起了厚重的棉门帘。
“请问，有人——”
她的话语，伴随着门外的日光钻进略显昏暗的室内，结果还没完全说出口，就被身前不远处沙发上一柄粉色的阳伞出言打断。
“店主刚刚出门了，现在不在。”
之前挂在屋顶的一盏煤油灯，被取下放在桌上，提供着微弱的照明，而阳伞下面的人似乎正是借着这光亮看书。
——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不把伞收起来？
“不好意思，恕我冒昧，阁下是……”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小心翼翼问道。
“嗯？”
对方翻书的动作停下了，仿佛是皱眉一般轻哼一声。
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提问有些不快，那意味听上去就好像是她本该认识自己，但此刻却非要装作不认识一般。
感觉到有点不妙的她，顿时想要转身离开，但双脚却如同什么被东西死死钉在原地似的，一步也迈不开。
那是度日如年的寂静。
紧接着，粉色的阳伞慵懒地缓缓扭动，像是对方从伞下确认了一眼她的面容，才缓缓说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新来’的巫女。”
直到这时，凝结的空气才又重新开始流动，她感觉自己腿上灌的铅也开始慢慢融化。
“风见，你又吓人家。”一只娇小可爱的精致人偶抱着本小册子，伴随着书架丛中传出的一声嗔怪，飞到了她的面前，“店主给了我登记簿，你想租什么，在这里签字就可以。”
“人偶，在说话……？！”
她被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拟人之物，惊得脚步踉跄地倒退一步差点摔倒，幸好身后有人用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头，却全然没注意自己手中一直拿着的照片此刻正悄然飘落在地。
“小心，这位小姐。”
那声音和刚才人偶发出的一般无二，是个年轻的女子。
“实在抱歉。啊——”
她感觉自己的脚后跟好像蹭到了对方的鞋子，连忙回望道歉，却发现一个高挑的窈窕女子正站在自己的背后。
“我是人偶师爱丽丝，她是风见幽香。而这只是‘上海’。”红色白荷叶边的发带从对方金色的发丝间露出，朱唇微启间先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沙发上的粉阳伞，紧接着又望向了在给她的栀子色皮靴掸土的小小人偶，旋即友好地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掌，“我们常来这里，今天正巧赶上小铃有事外出，正在帮她看店。”
“啊，你好你好，我是——”
金发碧眼的对方向自己报以温柔的微笑，她竟然有些看呆了，过了几秒才想起要回握住对方的手。在皮肤接触的下一瞬间，便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刚才几乎要降至冰点的体温正在缓缓回升。
“你是最近新来的巫女吧，我听说过你。”那位自称爱丽丝的人偶师，说着便把自己夹在臂弯中的书，交给从刚才开始就围绕在二人身边的上海人偶，“本来以为你会在春祭的时候跟幻想乡的大家正式见面，没想到会提前在此偶遇。你也是来淘书的吗？”
“呃，那个……我是想来看看有没有乱步老师的《两分铜币》，上次来没有借到，当时店主说是被其他客人借走了……”
她总不能说是自己想要找“花与梦之妖”吧，便扯了其他的个理由准备搪塞过去——
——等等，花与梦之妖、粉色的阳伞……
人偶师刚才说那个人是谁来着？
“你，难不成在找我吗？”
伴随着话语声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被夹在两根修长手指之间的照片：上面身着红衣手里擎着粉色的阳伞的妖怪，但看不清面容。
“啊，那个……”
她摸不清那个人的脾气，大气也不敢出，只得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望着沙发上的粉色阳伞缓缓收起，露出了隐藏在后面的绿色短发和红瞳。
“风见，给我挪个位子啦。”好像是处在另外一个气氛之中的人偶师，从她的身边走过，很自然地坐在了那个妖怪的身旁，然后从对方的手里接过了那张照片，仅仅是瞟了一眼后便微微笑道，“哈哈，文的偷拍技术一如既往地烂哦。”
“这里很挤，你坐对面吧。”
“啊？那巫女小姐坐哪里啊，快挪下。”
“让她再搬个凳子得了。”
风见幽香不情愿嘟囔着，但还是向沙发的另一侧挪了挪身子。
“诺，你收好，可别再丢啦。这家伙可不喜欢被拍照，弄张这个还挺珍贵的。”言罢，人偶师就把那照片塞回她的手中，拉着她的衣袖招呼她在二人对面的空着的沙发坐下，“快来快来，难怪说今天的塔罗牌是教皇，这不正巧遇到了同好。”
“你就是‘花与梦之妖’，风见幽香小姐？”她尽管被刚才的一系列变故弄得手足无措，但仅用了一小会儿便又再次恢复了冷静，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有一件事儿想要请教。”
“请教？”
风见幽香的眉毛一挑，脸上的神色忽然缓和了下来，把桌上一直摊开的《全芳备祖》也合了起来。
“那你们先聊，我去弄点茶水，虽然刚刚立春，但也够冷的呀。”
爱丽丝望了望二人的神色，便知趣地起身离席，走向上次本居小铃搬着书塔出来的内间。
“事情是这样的……”
她回头，望着对方缓缓走入内间的身影确实消失在视线之中，轻咳了一声，便打开了话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