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飘雨

逆光飘雨,简称逆雨。
“这不是诗人的时代,而是戏子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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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幻想乡《厄·梦》#22 -玛格特·洛依德-

#22 梦之黑魔术 (11)

今昔幻想乡篇章目录

                    ——玛格特·洛依德——

  

  从前,有这么一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向日葵。

  她毫不起眼,仅仅是在几百年间和自己周围无数的姐妹们,一起生长在一片从早到晚都能看到蓝天白云的天井下面。

  百无聊赖的她,每天除了细数天上飘荡的虚假云彩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着“天使”的降临。

  那是在她们之中口耳相传着的代号。

  它代指着一个人,或者确切地说,是一匹妖。

  因为,她们并不知道那个美若天使的人儿叫什么名字,便只能这样称呼她。

  百年以来,天使每周都会亲自来给她们浇水,坐在草丛中陪她们一起仰望天空。不仅如此,天使每隔数十年的时间,便会从她们之中的选择出一个幸运者,作为来往于不同时空的“门”。

  之所以说是幸运者,那大抵来自一个流传很久的传说:每次被天使选作为“门”的向日葵,会在几周后被移植到一只精致的花盆中,直到生命衰败之前,都能在办公桌旁极近的距离凝望着天使的侧脸。

  尽管当那些被移植走的向日葵,再次也没有回到她们之中,但这却慢慢演变成了,她们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有这一点微弱希望的她们,宁愿相信这样是接近天使的唯一途径。

  然后,在经过了看似平静的六百九十多年之后,这个万中选一的机会,偶然落到了这一株毫不起眼却又异常特殊的向日葵身上。

  因为天使在她身上穿越时空而回的时候,不慎留下了一丝厄运。

  这些来自新一届魔界公主身上的些微厄运,对于作为时常和厄打交道的她们来说,其实并不足为惧。

  只要她不变成花镜之形,这就不会出问题。

  

  

  谓眼所见者,如明暗质碍等,以能染污眼根,故谓色尘。

  谓耳所闻者,如动静美恶等,以能染污耳根,故谓声尘。

  谓鼻所嗅者,如通塞香臭等,以能染污鼻根,故谓香尘。

  谓舌所尝者,如咸淡甘辛等,以能染污舌根,故谓味尘。

  谓身所感者,如离合冷暖等,以能染污身根,故谓触尘。

  谓意所知者,如生灭善恶等,以能染污意根,故谓法尘。

  尘即染污之义,以能染污情识认知。故汇之六尘,乃成花镜之形。

  当她融合六尘,第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喜出望外地发觉自己竟然拥有了四肢,而且还就站在“天使”的面前。

  尽管她的内心极度兴奋,但僵硬的脸上却做不出任何表情,只能冰冷冷地说道:

  “主人,殿下,贵安。”

  那是因为,魔界公主遗留在她身上的少量厄运,在天使施法的时候偏巧充当了花镜之形所必须的灵魂能源。虽不能赋予完整人性,但却足以让她运转起来。

  不过,此时的她不知道这一点,只是隐隐有些担忧,担忧这样会不会让天使讨厌这个毫无表情的自己。

  渐渐地,她知道了天使的名字原来叫做幽香,但也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忧竟然成了现实。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陪在那个美丽而聪慧的魔界公主身边,能和幽香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一年,两年,数百个日夜就这样匆匆过去。

  她开始慢慢明白幽香并不会喜欢自己,因为幽香只将自己当做是一个人偶。

  人偶,就是物体。

  是内部没有生命存在的东西。

  是无论人或者妖,都不会爱上的存在。

  这是为什么呢,她不明白。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吧,如果能获得如魔界公主那样的美丽容颜,幽香就会喜欢自己了吧。

  这么想着的她,想起了那个将自己以朋友相待的人——那时正在潜心研究人偶技术的魔界公主。

  如果是朋友的话,对方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结果,二人一拍即合。爱丽丝为了试验灵魂和自立人偶之间的关系,非常爽快地将自己四分之一的灵魂给了她。

  得到了魔界公主的灵魂之后,她也同时得到了丰富的表情、相似的面容、细腻的感受和想要永远同幽香在一起情感。

  那是比之前刚才那种想让对方喜欢上自己,更为强烈的情感,和魔界公主一起玩耍多年的她明白,这是名为“占有欲”的厄。

  慢慢地,她开始利用各种理由支开另外两个服侍幽香的仆人,只是为了在幽香出门巡逻回来的时候,能第一个在玄关看到对方。可幽香却从没多看过她一眼。

  是因为自己还缺少些什么吗?她如是想。

  

  

  时间慢慢来到魔界公主十四岁生日那天。

  她很兴奋,甚至比寿星还要兴奋。

  因为这天可不仅仅是爱丽丝的生日,同时也是她降生后的第三个年头。虽然身为花镜之形的她,心灵和身体都无法用人类的年龄来描述,但这的确是她的三岁生日。和爱丽丝同一天生日,这并不奇怪,因为她当初就是幽香送给爱丽丝的一件生日礼物。

  然而,包括幽香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不记得这天也是她的生日。

  这点她其实早该明白的,因为之前的两次生日,自己也没有收到来自哪怕一个人的生日礼物。

  她以为一定是别人忘了,便想着用送爱丽丝生日礼物这一行为来提醒大家,但却仍然没人在意。

  她非常失落,以至都没留意到自己在生日宴会后被爱丽丝面色神秘、偷偷摸摸地拉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直到她看到,一个包装精美的蓝色礼品盒,正摆在华丽梳妆台上——

  那似乎,是个可以被称为“生日礼物”的东西。

  “祝你生日快乐。”尽管她一个劲儿摆手,爱丽丝还是执意把它塞到了她的怀里,并不住地催促道,“快快,打开看看嘛。”

  “那个,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的……”哪怕爱丽丝说出的话如同不能违抗的命令,但她仍然不肯动手撕破那犹如蓝色丝绸般的包装,“相比之下,我送爱丽丝的礼物,实在太微薄了……”

  “不,这对我来说是异常珍贵的东西。”爱丽丝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抿着嘴摇了摇头,将早已被系在头上天蓝色的崭新发带摆动得一抖一抖,“正因为那是玛洛亲手做的,所以我会非常用心地珍惜它。”

  “那我就……”

  她小心翼翼撕开包装,感觉在自己的脸上逐渐显现出了一种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担忧、惊喜、期待、害羞等感情在内的高级情感。

  这也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个人类,而不是幽香所做出的人偶。

  “哇!这是!”

  被她高举在空中的,是一只人偶:黄色的长发上衬着红色的蝴蝶结发带,蓝白色的围裙下面是一双黑色的小巧鞋子。

  她认得这个,这是幽香之前送给爱丽丝作为生日礼物的那一对人偶。

  “嘿嘿,第一批得意之作当然要送给我最好的朋友嘛。”爱丽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缓缓绕到和自己一般身高的她身后,两只手从她的身侧缓缓将小人偶捧起,慢慢地讲解起它的使用方法,“这是我参考传奇人偶师罗真所留下的相关书籍,历时数年所制作的魔法人偶。但我尝试过许多方法,还是无法令她像蔷薇少女系列那样可以自由行动,所以我准备采用魔法丝线来控制它们,喏。”

  说着,爱丽丝缓缓拿起放在人偶匣中的十根铜制的褐色指环,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我啊,一次做了两只,并将它们用东方的魔幻之都上海来命名。你的那个是‘上海人偶’二号战斗试制型,我这个是‘上海人偶’一号防御试制型。”

  爱丽丝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掀起她手中上海人偶的左前臂衣料,露出上印着02字样的红色记号。

  “这两只的外表,就算仔细看也看不出差别呢。”

  人偶,你我相同;面容,你我相同;打扮,你我相同;就连爱幽香的心,你我也相同。这样一来,你和我除了名字之外,就没什么分别了呢。

  “你在想着把我取而代之吗,玛洛?身为花镜之形的你,就算拥有了我的一切,也是无法成为‘爱丽丝’的哦。”

  她万万没想到,聪慧过人的爱丽丝,其实早已将自己心中所想看了个通透。

  “因为,幽香一眼就能发现你和我孰真孰伪。”魔界公主微微笑着,抓着起她的手掌,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徐徐的体温从她的掌心传递而来,“原因很简单:人偶是没有所谓生命的,而我有。”

  哦,对啊,爱丽丝说的没错。

  这令她浑身隐隐发凉的温度,正是她所唯一欠缺的东西。

  她好像触电一般,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但却无法挣脱对方的手心。

  “你,是喜欢幽香的吧?我之所以会答应分给你一部分灵魂,除了试验自立人偶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爱丽丝说着说着,像孩子炫耀自己珍贵的玩具般拉长了声音,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再听对方说下去,但却办不到,“——那就是告诉你,就算是和我一模一样的存在,也无法将幽香从我这里抢走。因为,她是我的,是‘爱丽丝’的。”

  幽香,是爱丽丝的。

  这句话,就好像是宇宙真理一般刻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幽香,不是她的,而是爱丽丝的。

  她如果想要得到幽香,那就只有变成爱丽丝才行。

  

  

  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她开始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不动声色地挑拨着爱丽丝与艾丽和胡桃之间的关系。

  所幸,几乎没费她多少力气,就很快地将幽香这两个一根筋的手下,成功拉到了自己这意欲架空爱丽丝的阵营中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如水到渠成般那么简单。

  某天,这两个家伙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懑,去向神绮打了小报告。

  在第一时间接到艾丽通过梦境传递来的消息时,她明白,自己除掉爱丽丝,甚至取而代之的良机到了。

  假如事实真的如她们所说,神绮准备带着数万使魔包围梦幻馆,想要置爱丽丝和幽香于死地的话。艾丽和胡桃肯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幽香的安全。至于那个爱丽丝,可就不一定了。

  “还记得那个界泉裂缝吗,你们赶快把幽香送到那里去,”她强迫自已从容不迫地如是说着,为的就是伪装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以换取对方的信任,“剩下的,我来安排。”

  果不其然,那两个几乎慌了神的笨蛋,甚至连想都没想便接受了她的建议。

  她的嘴角带笑,开始美滋滋地收拾起准备和幽香逃亡出魔界的行李,但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架上了一柄银质餐刀。

  “冒牌货。你想要抛下我和幽香远走高飞吗。幸好我在上海人偶二号里放入里窃听装置,否则就要被你摆了一道呢。”

  她惊恐地侧过头,赫然发现和自己一样身高、一样体型、一样面容的那个人,也是那个“爱丽丝”之名的拥有者,竟鬼魅般地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可我……也想和幽香在一起啊……”

  对方是修习魔法三年有余的天才少女,而自己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花镜之形,其中莫大的实力差距,甚至不用仔细思考就能明白。

  “……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一个让幽香记住你的机会吧。”爱丽丝按着下巴,金睛一转,对着她满含暗示意味地邪魅一笑,“你去当我的替身,在神绮那里为幽香打开隙间拖延足够的时间吧。我会在事成之后,告诉幽香这件事是谁做的,她就肯定会记你一辈子的。这样一来,你就占有了幽香的心灵,而我则会取走幽香的肉体——”

  “这就是所谓未成年的人类女孩吗?”即便她的咽喉能轻易地感受到那冷冷的刀锋,但仍些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自私、幼稚、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我凭什么要为你……”

  “喂喂,我可是都把最喜欢的幽香和你平分了哦,你还想怎样。再者说,你不过是我携带着厄运的一部分灵魂,根本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爱丽丝用手按着她的肩头顺势一转,将闪着寒光的餐刀顶到了她的下颚上,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要么点点头成为我的替身;要么就和大家,连带着幽香在内一起死。你自己选吧。”

  “……好吧……我去总行了吧。”尽管对方说的要求非常无理,但却是目前仅剩的可行之策,她在权衡了一下幽香和自己的性命之后,果断选择了前者,“那公主殿下,请把您的《the Grimoire of Alice》借给我吧。如果没有这个的话,我想神绮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神绮也许无法从外表上,区分开来这两个仅仅在瞳色上有所区别的人,但却绝对看得出那个没有魔法书的家伙,一定是赝品。

  到那时候,所谓的“缓兵之计”根本就是羊入虎口,泥牛入海。

  “好吧。谅你也不会耍花招。反正这本书上面刻录着我的真名,你想用也用不了。”这个道理如此聪明的爱丽丝怎么可能不懂,魔界公主仅仅是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便果断地扯掉了餐刀,并将自己随身携带的《the Grimoire of Alice》交到了她的手里,“喏,去换衣服吧。”

  “遵命。”

  她最后一次对着魔界公主谦卑地点头称是,转身打开了衣橱。

  

  

  “我准备好了。”

  穿着和爱丽丝一般无二的她,在幽香身后的楼体上端庄而优雅地拾级而下,缓缓地走过那个被关在传送阵的梦幻馆馆主身边。

  “爱丽丝……?不对,你是……玛格特·洛依德?!”

  果然一如爱丽丝所言,幽香仅仅用了不到一秒钟便认出了她只是个替身的事实。

  “主人,再见……”

  她略显落寞地回身对幽香笑笑,勉强挤出一个温柔的句子,作为最后的告别。

  然后,她又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吟道:“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成为爱丽丝,回到您的身边。我发誓。”

  梦幻馆的大门被她用双手猛地打开,迎面照射而来的,是令她几乎睁不开眼睛的强光。那些来自使魔缉捕队的巨型探照灯,像审视犯人一般地将她身上每一寸暴露的皮肤照亮。

  “神绮大人,她们逃到裂缝去了。”她用左手遮蔽着自己蓝色的眸子,右手则高举起那本刻印着爱丽丝之名的魔法书,“如果您肯带我一同前去的话,我愿意在您的面前献上叛逃者们的首级。”

  她咬着嘴唇,如是说着,心却在滴血。

  这是一场用自己性命作为筹码的赌博,如果赌输了,那将是万劫不复。

  然而,她很幸运。结果是神绮笑了,她赌赢了。

  “不用说这样的谎言来骗我。”全知全能的魔界神,非常轻易地便看破了她的如意算盘,“你只需要完成我给你的一个任务,我就会睁一眼闭一眼地放你和最爱的幽香一起离开。你愿意吗?”

  神绮竟然在和自己讲条件。

  那一刻,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可能拒绝如此诱惑的条件,尽管很清楚自己不过是被对方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在她随着神绮的大部队们抵达时,幽香正一边抱着爱丽丝和看守使魔军们交战,一边输送魔力准备强行打开那个在认知结界上的裂缝。

  “啊……那是……”

  在那缓缓张开的“门”后面,缓缓透过缕缕象征着自由和希望的白光,她不由得有些看痴了。

  “一定记得我们的约定。否则的话……”

  神绮拍了拍她的肩膀,将作为威胁使用的后半句隐匿在了风中,然后食指轻摇,便从指尖喷射而出一束红芒,向着正在全心全意和守卫鏖战的幽香迅疾而去。

  飘飞的绿发,被齐耳割断。

  已经身上多处受伤的幽香,几乎是使出了全身仅剩的力量,才勉强地将神绮射出的这道光芒避开。但她的肩头,却也被灼热的光芒燎去了一块皮肉,抱着爱丽丝的手臂不由吃痛地一松。

  神绮趁着这个空档,在她的背上用手轻轻一拍——

  她便凭空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瞬间出现在了刚刚脱手而落的爱丽丝身边。

  “我们又见面了。公主殿下。”就在二人在空中短暂地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对着爱丽丝露出了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拥有的得意微笑,“看来我才是真正的赢家呢。”

  “玛洛,你竟敢……?!”

  魔界公主最后刻印在她眼中的神色,是掺杂着出乎意料的错愕和发现自己被偷梁换柱的愤怒。

  “你的名字,就由我就收下了……”

  她用手对着惊诧不已的爱丽丝一推,身体便接力向着幽香的怀中急速倒去。

  瞬息之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幽香,便被她用肩膀挤进了背后那个还没完全打开的裂缝之中——

  坠落。

  在蓝天白云中,旋转着坠落。

  ……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落在片一望无垠的太阳花田中。

  “这里……”她咬着牙站起身来,揉着因跨越境界而疼痛不已的头,四下寻找着幽香的身影,“应该就是神绮说的幻想乡吧……”

  “哦?你竟然知道这个呢。”

  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半空的,是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的女人声音。

  “嗯?”

  她一愣神,便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柔软丝滑如布匹般的圆弧物上,一时间失去平衡的她,仰面摔倒。

  ——是一柄紫色的雨伞。

  “在发觉有人使用那条通道离开魔界后,便决定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捡到了好久不见的熟人呢。”随着声音,她感觉有个东西被对方举到了自己的面前,“——小姑娘,你在找她吗?”

  倒在花丛中的她,抬头望去,发现那正是幽香。

  此时紧闭双目昏迷不醒的梦幻馆主,被一个头戴白帽的金发妖怪,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态微笑地捧在手中。

  “快把她还给我!”她想要从那个妖怪的手中将幽香夺回来,但对方却带着幽香好似在空间上滑行一般左躲右闪,令她三番两次都只扑了个空,“……可恶。性格这么恶劣,想必你就是那个界泉吧。”

  最终不得已放弃了尝试的她,无奈地对着那只金发的妖怪耸了耸肩膀。

  “你是从魔界来的吧?”

  美丽的妖怪眉毛一扬,脸上露出一种很难称得上是友善的笑容。

  “是的。有人让我来和你谈一笔买卖。深知自己并不是两手空空的她,昂着头挺了挺胸脯,“是有关于六十年一次的结界变薄的交易。”

  “是神绮让你来的吗?她有什么条件?”

  果然,只要照着魔界神的指示抛出筹码,对方一定会非常感兴趣的。

  “只需要……”她轻伏在对方的耳边,将条件和要求一一讲述,“只要满足了这些条件,神绮承诺将不会再对你的结界进行攻击。这样一来,你也就不用担心,它每隔六十年就会变薄一次了。”

  “嗯,我了解了。具体说来就是:封印幽香关于你身为‘花镜之形’的相关记忆;并在这里建立治外法区,防止有外人进入;同时授意御阿礼乙女稗田阿弥,将幽香进行妖魔化,记录为危险性极高友好性最恶的妖怪。”界泉在耐心听完她的条件后,点了点头,扳着手指逐项复述了一遍,但话说到最后却又陡然一转,“——这些我都能办到,我也姑且不问你的目的为何。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没有信物,也没有令符。”这个问题,神绮在她来之前并没有告诉她如何处理,她也没想到对方的警惕性竟如此之高,“如果你真的不愿相信我的话,我也没办法。”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真心喜欢着幽香的吗?”

  对方似乎忽然剑对面露失望之色的自己颇感兴趣,侧着头追问道。

  “嗯。”她点了点头。

  “你有觉悟扮演一个并非自己的人,在她身边生活下去吗?”

  “嗯。”她又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对方好像在这两个问题之后想通了什么,喟然长叹一声,抿着嘴略带同情地摇了摇头,“那我就看在幽香的面上,帮你这么一回吧。”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用客气。——只因为我在你们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界泉用一只手搀住了想要跪伏在地的她,在轻描淡写地望了望蔚蓝的天际后,便用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抵住了梦幻馆馆主的眉心,开始有节奏地低吟着幽香的名字。

  就像是在做某种暗示。

  “这是……”她侧着头,不解地问道。

  “‘命名结界’。我通过将她的名字修改为‘风见幽香’(かざみ ゆうか),从而在她的认知中埋入一些错误的信息。简单说来,就是锁起了她关于你真实身份的记忆,让她将自己最后真的是和‘爱丽丝’(Alice)逃了出来这一虚假事实,作为正确的认知而留下。”看上去已经完成仪式的界泉,将仍然昏迷不醒的幽香,缓缓放到她的怀里,“现在,我便把掌管把这个结界的‘钥匙’交予你。”

  “钥匙?”

  她用手轻轻拨开挡住幽香半边侧脸的绿色刘海,望着那逐渐恢复血气的面颊,喃喃道。

  “对,你每对她叫一声‘风见’(かざみ),她的记忆之锁就会扣紧一分。但要记住,只要你无意中着说漏嘴一次——也就是叫她真正的名字一次,她的‘命名结界’就会被解开。到那时,你不是爱丽丝而是玛格特·洛依德的事实,就会被她发现。同时,为了其他人也将你认同为‘爱丽丝’,你今后就必须以这个假的身份活下去。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就不能以自己的真实面目来爱她,希望你有足够坚决的觉悟……”

  “嗯,我明白的。”

  她对着耐心嘱咐完自己后而转身离去的界泉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是肩负觉悟的一躬,也是饱含感激的一躬。

  “……唔……”

  微弱的呻吟声从她的怀中传出,幽香嘴唇嚅动,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那并不是她所熟悉的翠绿双眸,而是一对透着美丽朱红色的瞳孔,就好像是将对方脑海中的记忆挤压成碎片一样的,血迹斑斑。

  “你醒了啊。”她的眼里噙着泪花,用颤抖的手,怯生生地第一次接触对方温热的脸颊,“那个,我能叫您一声风见吗……”

  “为什么不呢,爱丽丝。”

  风见幽香对着她露出一个甜美得宛若对待多年爱人的微笑。

  这一刻,玛洛终于成为了梦寐以求的爱丽丝,可幽香却变得不再是幽香。

  


  

  

  “……如果不是我这副被厄运污染得分外严重的躯体……无法再支撑下去……真想再自私地让你留在我身边久一些……真是的……耗费一早上时间精心打扮的妆……都花了……”

  人偶师躺在风见幽香的怀里,脸上的皮肤开始随着话语不断地碎裂掉落。

  “没关系的。无论怎样,爱丽丝你都是最美的……”

  面对对方的含泪安慰,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释然地笑笑,百年来第一次轻轻唤出那个人的真名。

  “……抱歉锁了你百年……如今想来……蕾米莉亚那时所说的话一点不假呢……无论变成何种存在……这个世间依旧有着很多……对我来讲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惜,你一直都是‘幽香’(ゆうか)……而我,却大概永远成为不了你心中的那个‘爱丽丝’(Alice)吧……”

  就在那个词汇甫一出口的瞬间,花妖那大马士革红的双瞳,便恢复回了那记忆中翡翠般的迷人绿色。

  裹缠了百年的记忆枷锁,也在此刻,应声解开。

  “我曾在梦里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忍不住失口叫出你真名的瞬间……如今……就让我再多叫你几次吧……”

  “嗯。”

  “幽香!”

  “我就在这儿,在你的身边,哪也不去。”

  “幽香。”

  “我听着呢,以后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听着。”

  “幽香……”

  “嗯,玛洛。好好地睡吧,我会陪着你的……”

  “……”

  花镜之形没有回答,而是化为了漫天飞舞的向日葵花瓣,好似逆行而上的雨。

  那时,幽香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听见了这个世界碎裂的声音。

  “这就是‘认知陷阱’。尽管我曾授意界泉用‘月橘’浓郁的香气模糊你的判断,但假若你有心想要察觉到她的违和之处,那就是个一戳就破的谎言而已。正因为你心中从没将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当做是‘花’,所以就算是你身为鲜花之主,也根本不可能发现任何异常。不过啊,亏得我还特意将魔法书缩小至拇指大小,作为便于她随身携带的能源供给。结果竟然敌不过这区区的厄运呢。”

  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以生命为代价,拼尽全力引爆《the Grimoire of Alice》的攻击,竟然没有对神绮造成哪怕分毫的伤害。

  魔界神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轻描淡写地掸了掸披肩上落下少许尘土,背着双手缓缓踱步到幽香和八云紫的面前,微微向前俯下身子,将意为威胁的词句用一种相互商量的语气道出:

  “现在,把幻想乡交出来吧。”

  “滚回你的魔界去!”站在旁侧一直抱着双臂默然不语的八云紫,却在瞬息间迅疾地出手,她将手中的雨伞一撩,数辆稍显破旧的灰色列车便从隙间中呼啸而出,径直撞向了站立在原地的神绮身上,“废线「废弃车站下车之旅」!”

  “弌限 神剑「the Gram of Sigmund」(西格蒙德之古拉姆)。”

  几道如剑锋般的金光当空闪过,那些数十吨的列车便被尽数斩成两截,尽管八云紫并没看清神绮究竟是如何出手的,但她却发现在对方背后的三对羽翼上有一片已经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神绮……”幽香低着头擎着伞,摇摇晃晃地从花田之中站起,语气平静冰冷到令人发寒,“你能用把爱丽丝复活吗?无论何种代价……”

  “她是你自己做的花镜之形,”神绮摆了摆头,脸上露出如今看来略显讽刺的歉疚神色,“如今已经神形俱散,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呢——”

  “哦,是吗……”

  打断魔界神的,幽香是空洞到仿佛失去灵魂的回答。花妖清啸一声,撑着伞优雅地一转,身体便在一阵骤起的花瓣中——

  变成了两个。

  镜符「玉璧双成,蓬莱入海」!

  从头到脚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幽香,如海豚般灵巧地游曳移动,一前一后面无表情地将神绮包围。

  一个收束起手中的阳伞,如枪一般地,指着魔界神的背脊。

  一个在伞下用右手的食指,对着魔界神鼻尖,轻轻地一点。

  ——幻想「花鸟风月,啸风弄月」!

  ——华恋「极限火花」!

  巨大且耀眼的魔炮,伴随着遮天蔽日的花一起爆射而出,整片无垠的花田都几乎被这炫目的光华笼罩了起来。灼人的热浪伴随着白到空无的光芒,漫天席地一般涌来,就像在这个世界中,再也不存在除了白色之外的任何色彩。

  神绮的身体渐渐被融化成了一个点,就如沧海中一粟、如须弥中芥子,于这辉煌至极的光海和花海之中,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但,幽香的脸色却在瞬间一变,仿佛为绝望所笼罩一般,面如死灰。

  “弍限 命运「the Spring of Urd」(乌尔德之泉)。”

  一声轻吟,狂风骤歇。

  增加到三片的金黄色魔翼,从摇曳飘零的白光中缓缓探出,将庞大无匹的光与花尽数吸收。神绮那具破碎到只剩半根白森森血粼粼脊椎的身体,竟再次长出了血肉。

  那是目光可见的生长、复生,在代表生命和繁殖的淡绿色光芒笼罩下,神绮的身体渐渐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身上披着的红色衣衫,已经在刚才的攻击中变成了比微尘还要细密的基本粒子。

  虽然神绮此时已是赤身裸体,但脸色上写着的却是毫不在乎,仿佛天地初开时便该如此般,行若无事。她凝望着在自己身前按着胸口不住喘息的幽香,竟然忍不住抚掌大笑了起来:

  “了不起,了不起!——不过也真是调皮呢。”

  她的神色随着话锋一转,在好像罗丹雕塑般毫无瑕疵的身体背后,六片羽翼瞬间都为金色所浸染。

  “弎限 诅咒「the Candles of Nornagesta」(诺恩纳格斯塔之烛)!”

  话音落地,两支长短不一的蜡烛,忽而凭空在神绮的左右两侧,它们仿佛以空气为燃料般,不住摇曳着淡蓝色的生命之火。

  较长的一支通体红色,代表着幽香还有大半的生命。

  较短的一支遍布紫色,代表着界泉所剩无几的时间。

  “刚才的提议,我给你们三分钟时间思考。否则,我就吹熄这两支蜡烛。”还没等神绮说完,幽香便一拳击在神绮面前半尺的空中,尽管空气如玻璃般产生大片的裂璺,但却没有碎开,“——被展示出蜡烛的你们,如今已经无法认知到我的存在,换句话说,你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攻击到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好好想想吧。”

  尽管面对毫无胜算的魔界之神,八云紫和风见幽香却毫无惧意地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揶揄起来。

  “看来,执梦官终生也无法逃离这个囚笼。”

  “这么快就放弃,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界泉’哦。”

  “你这家伙才认识我几年,还真敢说啊。”

  “虽然只有区区五天,但那时的我,却感觉几乎用掉了自己的一生。”

  “抱歉,我……”

  “别会错意了,我从来都只喜欢爱丽丝一个人。”

  “嘴硬呢。”

  “又在自以为是,所以说我才最讨厌你了。”

  “恨可是远比爱还要强烈的情感呢,小香香。”

  “干掉神绮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检查一下你嘴巴的构造。”

  “那你可得跟上我的速度才行。”

  “倒是你,小心别闪了腰才好。”

  伴着戏谑的交谈,那两个同为执梦官的两个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虚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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