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幻想乡 Extra-1《秘·星》#2
#2 一面之缘
尽管距离暑期结束，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但是中央自动车道上仍然没有太过拥挤的车辆。魔理沙呆呆地靠在雷克萨斯后排座位的车窗上，一边听着车内循环播放的电台新闻，一边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景物飞驰。
由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高速公路上行车，窗外可以被观赏的景色其实也单调得很，出于打发无聊时光考虑，魔理沙一路上已经将那份地图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尽管地图的细节很鲜明，但由于缺乏整体空间上的指引，魔理沙仍然无法确定这指向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唯一能确定的，那是一片巨大而又茂密的森林。
森林中的炊烟预示着人类的存在，除了守林人和猎户之外，究竟还会有哪些人需要在杳无人烟的密林之中定居呢？
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为了就地取材，还是为了远离叨扰，魔理沙不知道百年间都飘忽不定的森近霖之助，究竟为何决定落脚在这看上去似乎毫不出奇的林间，这一切的答案应该只有自己当面问过之后，才能得到解答吧。
“该怎么找到这片林子呢？”
伴随着这样的疑问，魔理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沉沉地进入了午后的梦乡。
在那里，她仿佛梦到了，还在襁褓之中的自己，隐隐看到了那时还没学会不苟言笑的父亲，而母亲也不是如今的面无表情。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笑容，那是对一个新生命诞生的喜悦。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对如春风般的笑容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他们死死盯着面前的一盆水，盛在其中几乎快要满溢而出的水里，正泛着血红色的光。
没错，魔理沙清楚地记得，雾雨正雄那时正是出于对她的血脉产生怀疑，才会选择使用“血鉴”。不想，结果却正好印证了魔理沙的确继承了那名为“魔法”的妖邪之能。
就在她不想再继续这个噩梦的时候，一阵适时的手机铃声，将她拉回倒了这边的世界。
是《星之器》，母亲最爱的曲子。
“喂，妈？怎么了，突然来电话。”
美知子用左手掌握着方向盘，一边将翻盖的松下C105P轻轻夹在右耳和右肩之间，一边缓缓地将车速降了下来。
“……”
“您说什么？”
紧接着，电台广播的声音也瞬间停止。
睡眼惺忪的魔理沙听到了母亲的一声惊诧，猛地一惊的她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色仍然大亮着，路途只是将将过半，此时她们正缓慢地停靠在驶离甲斐市的城际公路边。
下一刻，她看到，急忙解开安全带美知子甚至没等车完全停稳，便急忙忙地下了车。母亲一边眉头紧锁地侧耳听着电话，一边在车前往复踱步低声说着什么，聊着聊着，她甚至还点起了一根香烟。
魔理沙倒是觉得稀奇，尽管自己曾听冈崎梦美教授说过，自己的母亲嗜烟如命，每天不抽个十几根，就完全没动力工作，可她却从没见过母亲在自己面前抽过烟。
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魔理沙隐隐有种预感，之后的发生的事情，的确也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测。
在不知道踩灭了多少“七星天蓝带”之后，叼着半根残烟的美知子重重地坐回了驾驶室里：“我们要稍微改一下路线，你要是肚子饿的话，旅行箱里有饼干——”
美知子的话说了一半，下飘的眼神正巧瞄在自己嘴上衔着的半根烟上，含有尼古丁和苯并芘等物质的烟丝正徐徐燃烧化为淡灰色的烟，在封闭的车内空间弥散开来。
“不好意思。”
美知子面无表情地抚了抚自己的眼镜，二话没说便把那根还在燃烧的香烟掐灭，伸手弹出了窗外。
雷克萨斯缓缓启动，电台广播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我们准备去哪里？”魔理沙不解地问。
“诹访。”母亲头也不回地答道。
夏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很迟。
一个多小时后，当她们停靠在一片碧蓝的湖边时，魔理沙仍然能看到天边的夕阳。
“行李先留在车里吧，我们稍微盘桓一下就走。”
美知子熟练地将车停在道旁的树林里，拎着从路上便利店上买的水果，带着魔理沙一起攀爬起了湖边的小山。
不愧是常年奔跑在考古发掘第一线的女人，面对这长足百余米的长长石阶，甚至连气息都未曾紊乱。而魔理沙就不同了，在坡道刚刚过半的时候，她便开始感觉自己气力不足，想要叫母亲稍微等自己一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所幸的是，石阶并非是无限延长的，魔理沙的噩梦也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左右，当她气喘吁吁、手脚并用攀上石阶终点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面前正矗立着一个开字型的红色柱形建筑。
这就是传说中的鸟居吗？
她好像在书上看到过这种神道教的标志性建筑物的简述。
然而，魔理沙发觉这个本应该是神社圣物的东西，却好像数年未曾打理一般，漆皮几近脱落变色，木质也坑坑洼洼地甚至有些腐朽。
她站在石阶顶端，皱着眉头向鸟居内部望去，参道上铺着缺东少西的石砖，道旁水手舍甚至仅仅也只剩下了一半，她甚至隐隐感觉这个神社的大殿上都盖覆着灰尘。
甫一踏进这片方圆，魔理沙不由得感觉到有股温和的风迎面而来，不凛冽也没有抗拒感，反而像是欢迎一般抚摸着她裸露的皮肤。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边思忖着，一边跟着母亲的脚步转向了这间破败神社的后方。
在暴露着泥土的小路上复行了几分钟后，美知子停在了一间看上去还算规整的和式门外，转过头来，好像唯恐打扰到什么似的轻声说道：
“一会儿你要懂礼貌哦。”
“嗯嗯。”
魔理沙懵懵懂懂地点头，每次母亲带自己去见她的朋友的时候，那个人总会这样这样叮嘱自己，虽然自己不是很喜欢大人们互相攀谈的气氛，但自己哪次也没有失了礼数。
“打扰了——”
母亲对着门内低声说着，将鞋子脱在门口，赤着脚拉开了门。
门里有四个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女性。
在和屋正中铺着一条浅蓝色的被褥，上面正仰面躺着一个双手交叠在胸前的中年女性，隔着很远也能发现她的面色惨白几近失去血色。
在那个看上去像是病人的女人右手边榻榻米上，并排跪坐着容貌和姿势都一模一样的大小两位，似乎是母女关系来的。那个年纪稍长的中年女性身上穿着非常常见的OL黑色夏装，而身旁的那个看上去几乎和魔理沙同龄的女孩则穿着一袭红色白边的及膝连衣裙，她皱着眉头的面容甚至比自己的母亲还要阴沉。
在这两位的对面，跪坐着一个魔理沙再熟悉不过的人，她一见，便小跑了两步一头扎进了那个顶着褐色齐耳短发的人怀里，在对方的爱抚之下，她轻轻唤出了那个称呼：
“外婆。”
雾雨美知子望了一眼魔理沙，却没说什么，缓缓地将自己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不远处后，便伏在自己母亲的耳边轻声问道：
“妈，星见怎么样？”
“她刚吃了药睡下不久。幸亏了早苗及时给我打了电话，否则……”
魔理沙的外婆，说着不由得抿着嘴摇了摇头。
“堇子奶奶，这个阿姨怎么啦？”
“席汉综合征。属于剖腹产导致的产后失调的一种。”那个身穿着OL套装的女性，冷冷地望了仍然沉浸在温柔乡的魔理沙一眼，后者感到浑身的一阵恶寒，不由得从外婆的怀中挣扎而出，跪坐了起来， “——我们祭神厅已经调拨了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经费来救急了，东风谷家之后的……”
“伊东小姐。长野县祭神厅的好意，我们诹访市心领了。从去年的御柱节的筹备和实行情况上看……”
不知是气不过对方瞪魔理沙的行为，还是平日里的积怨，总之奶奶严厉的语气中字里行间都充满着极大的不满。
“宇佐见市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的确下了大力度宣传，然而人们还是……”那个被称为“伊东”的女性，监管身为县级政府单位的职员，但面对当地市政府的首席时，巨大的等级差距，仍然压得她说话支支吾吾的，“你也知道的，如今这里……”
“……菖蒲小姐、堇子前辈，你们犯不着为了这点事儿争吵。”还未睡沉的东风谷星见，被这两人声音不大的争论吵醒，她一边用手指捏了捏自己微微发胀的眉间，一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摆摆手轻轻说道，“我还有县天文台的工作，足够支持——”
“……？！”一听到天文台三个字，雾雨美知子少见地焦躁躁起来，“星见，你怎么还在那个天文台工作，我不是和你说了嘛，那边的工作时间不规律，对你的病……”
“啊，美知子老同学，你这么大忙忙地还专程过来看我，多谢了。”星见在对方的搀扶下挣扎地坐起身来，但却对对方刚才的话语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早苗刚刚上学，光是做手工艺品的话，学费不够的嘛。我想着能多挣些的话，要是我万一没了，她也不至于——”
“你别这么说！多晦气啊……”
美知子一把将星见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对方的黑色中隐隐透着翠绿的头发，低声安慰着。
魔理沙有些诧异，因为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那个面无表情的人脸上，此刻正挂着名为悲伤的字眼。
“伊东菖蒲，我刚才没听错的话。你们的‘资助’甚至连东风谷母女的正常生活都保证不了吗？”
“我……”
长野县的祭神厅官员伊东菖蒲默而不语，她身旁的女孩却恶狠狠地瞪了宇佐见堇子一眼。
“对了，堇子阿姨，早苗呢？”
似乎是发觉当下的气氛有些不妙，这两个互不相让的人又隐隐有争论起来的趋势，东风谷星见顺势打断了他们的话题。
“她应该在厨房给你做饭吧。”堇子瞬间收敛起了脸上的怒容，微笑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那你们两位小宝贝，辛苦去看看我们家早苗是不是有什么要帮助的。” “我记得那边还有我前阵子存的金平糖，大家分来吃吧。”
魔理沙听闻有糖果和同龄的伙伴，不由得望向了自己母亲，在得到对方的默许后，便一溜小跑地来到门口。在离开之前她还不忘对着星见微鞠了一躬：“东风谷阿姨，祝您早日康复哦。”
“嗯嗯，谢谢你啦，快去吧。金平糖很好吃哦。”东风谷星见微笑道。
伊东菖蒲对着身旁的女孩微微扬了扬手，那个身穿红裙的孩子，便也无言地站起身来，知趣地和魔理沙一前一后离开了这个气氛一触即发的房间。
身后的拉门轻轻闭合的下一刻，魔理沙就感觉低声的争吵便在门口缓缓展开了。她四下瞭望了一周后，在脑后环抱着双臂，对着站立在自己身边却不发一言的红裙少女问道：
“喂。你知道这里的厨房在哪吗？”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我怎么会知道。你妈妈不是和这里的风祝很熟吗，你也不知道？” 那看上去受过良好家庭教育的女孩，没好气地白了魔理沙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还有，我不叫‘喂’。”
“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魔理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尽管她是女生但却对未知的事情充满了好奇，“不如我们来冒险吧，我除了电梯间、车库、游泳池、停机坪什么之外，还没在神社玩过。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伊东伶惠（いとう れいむ），伶俐的伶，恩惠的惠。”女孩尽管与魔理沙同龄，但却表现出了与自己年纪不符的凌厉和成熟，“不好意思，我对探险没啥兴趣，你自己去找她吧。我自己在这里等着他们出来。”
“我叫范·弗里斯·玛丽莎（Van·Vries·Marisa）”
由于父亲雾雨正雄拥有一半的荷兰血统，所以魔理沙也顺理成章地得到了一个带有浓郁荷式风格的外国名字。但魔理沙本人却不怎么喜欢这个异常拗口的称呼，她在日常交往之中基本上还是报的自己日文名字。然而在发觉对方臭屁的态度之后，魔理沙决定稍微戏弄一下这个有些冷冰冰的女孩。
“哈？外国人？也对，看你的头发颜色我也该想到的。”魔理沙这几个英文词汇甫一出口，的确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伊东伶惠不由得一怔，“不过你的日语说的真不错。”
“或者你可以叫我雾雨 魔理沙（きりさめ まりさ）”
“……？”
“我是日本人啦。”
“无聊。”
“话说，你刚才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我倒是能理解，刚才的气氛的确不是可以插嘴的情况。”见伶惠别过头去不再理自己，魔理沙连忙又抛出了一个话题。
“我们能说什么？”伊东少女谈论起这个诹访市，也不由得抱怨连连，“我妈也很无奈啊，这个诹访市要对专项款征收40%的税，你让我们怎么办？我们连饭都没顾着吃，接到市长的电话就过来了。来了怎么样呢，就是听她训吗？”
“那你们还真是……”
“你可拉倒吧。”
就在魔理沙措辞准备表达一下遗憾之情的时候，却被对方出言打断。
“……？”
“我妈遇到自己的下属时，说的比这个难听多了。无非是阶级而已。如果有朝一日我掌握权力，可不行想成为恃权逞凶的人。”
“到底是官二代吗，说出的话来就是和我们平头百姓不同。”
“因为我妈工作的关系，她不仅对人，也要对神。阶级之分，举足轻重。”
“阶级？”
“对。无论是人与人之间，还是人与非人之间，都存在阶级。”伶惠的话匣子微微打开，她整了整自己的红裙，在东风谷神社的屋外走廊坐下，“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弱者对强者的服从，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源。——跟你这么说吧，前阵子我发现家里甚至来了个妖怪，不知道是不是有求于我妈，竟然会对人类低声下气……”
“这个世界真的有妖怪吗？”魔理沙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当然有。虽然我没有看到她的脸，但却能看到她能不用走门便从封闭的屋内瞬间消失……” 伶惠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头，“无论是妖怪还是神明，在这个世界都是存在的。——你会相信一间没有神明供奉的神社存在吗？”
“你不会是在说这里吧？”
魔理沙不由得惊恐地望了望四周，月渐渐攀上了天空，为树木环绕的神社，除了她们二人的谈话，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谁知道呢。”伶惠撇了撇嘴，“我劝你还是去厨房看看吧，那孩子进去少说也有两个小时，就算是酒席，也该做好了。”
“你不和我一起来吗？”
“我不喜欢金平糖，太甜。不真实。”
“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我情愿不要。就权且当做一面之缘吧。”
伶惠似乎不想再谈论下去，对着魔理沙挥了挥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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