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飘雨

逆光飘雨,简称逆雨。
“这不是诗人的时代,而是戏子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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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幻想乡《厄·梦》#17

#17 梦之黑魔术(5)-花火-(上)

今昔幻想乡篇章目录


          ——花火——

  

  

  “喀嚓——”

  一声并不明显的脆响,却如同刺耳的警钟,让她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园艺小剪。

  目光偏移,几秒钟之前仍然在执行翻盖土壤工作的铁铲,立靠在精美的紫砂花盆旁。在它的头顶之上,正如钟摆般低垂着一根摇摇欲坠细弱枝条。而那根细如线香的树枝顶端,还顶着个手掌大小的绿色圆型叶盘。

  她心里明白,那正是这名为“轻云遮月”的盆栽杰作,本应从主枝旁侧伸出架在半空的一朵云片。但此刻的它却好似从苍空而落,头脚整个儿倒转堕入凡尘。

  “啊,糟了……”

  手忙脚乱的她连忙去扶,妄图将几乎被剪断根部的枝桠安放回原位。却不想,被罗汉松那细密如针的树叶刺破了指尖。毫无准备的她,手臂下意识地猛然一抖——

  在此之前,为了方便只有十四岁的自己更换土壤肥料,她曾稍稍将花盆从稍高于自己头顶床饰支架上拉出一些。而如今,这看似不起眼的咫尺距离,却恰在这刻连通上了粉身碎骨的深渊。

  翻滚。

  坠落。

  触地。

  化为碎片。

  当黄褐色的土壤混合着早间的晨曦在脚边铺散开来时,她差不多用掉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闯下了大祸。

  “花火!”

  一声厉喝从身后的庭院之中传来,让她的身体不由得微微发颤。

  “父亲大人……”她深深低着头,不敢与父亲的目光相迎,两手用力抓着衣襟下摆,眼泪开始在眼窝中打转,“花火是只想……自己学着修剪……”

  “不是说过不许到展架前面?”这位往日里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家主,此刻却忽然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了巨大的能量,他用手指直着花火的鼻尖,愤怒地喝道,“给我回房间闭门思过!”

  这是周围的邻居们也逐渐习惯了的怒吼,只有在乖巧听话的独女涉猎盆栽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歇斯底里。

  “花火……”她仍然死死站立在原地不肯离去,“花火会再赔您一个的……”

  “赔?用不着你赔。”父亲用鼻子轻哼一声,俯身抓起地上根茎暴露的枝桠,双手用力将精心修剪的脆弱枝干折成两段,在她的面前仿佛无用垃圾般地随手一抛,“这无非就是些破烂植物罢了。”

  “您、您怎么能……”

  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父亲竟会将自己呕心沥血完成杰作亲手毁掉。此时的她似乎开始逐渐明白,明白对方愠怒的原因根本不是自己失手打破了他的作品,而是触碰了什么了不得禁忌。

  “老爷。”一位中年的妇人听闻异状小跑着赶来,她身着白色围裙站立在父亲背后不远的地方,双手挽到手肘的袖子上还微微沾着油渍,“您这是要……?”

  “然子(らんこ),”父亲没有回头,而是用手指了指地上的一片狼藉,“你来得正好。”

  他说着,然后又把目光落在身旁搭筑得错落有致的支架上,虽然放着轻云遮月的床饰支架上已经变得空空如也,但在周围仍然摆着很多大小不一盆栽作品,有的是如同枯木般的植物,有的则是布满青苔的山石,就像是气韵生动的立体画作。

  父亲盯着它们上下端详良久,目光之中尽是留恋之色。他沉吟了半晌,如下定决心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斩钉截铁不容置否地说道:

  “一会儿,把这里所有的盆栽都拿出去烧掉。”

  “那可是老爷您的……”母亲先是因为有些可惜这无辜的植物们而露出犯难的神色,然后在发觉对方并非玩笑般的面容,还是不得不点头应允了下来,“——是,我知道了……”

  “把她弄回房间。”父亲头也不回地背转过身,冷冷说着拂袖而去,“今后不许她再碰园艺工具。”

  她本想追着面前这不通情理的家伙离去的脚步问个明白,却发现自己正被俯身而下的母亲紧紧抱在怀中。

  “呜——呜呜——”

  那温柔而又爱惜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让委屈而又不解的泣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浸湿了两人的衣襟。

  婆娑的视线背后,那个高大宽厚而又遥不可及的背影越走越远,二人之间仅仅数米的距离却仿佛远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就算连她歇斯底里的嘶吼也无法传递过去:

  “父亲……父亲大人是笨蛋!”

  

  

  屋内,仍然在不停抽泣的她,背靠着窗沿瘫坐在榻榻米上。

  这种蔺草编织而成柔软的家具,因为她的身体挤压,而释放出一种清新的香味。她很喜欢这种草木的气味,感觉它们似乎隐隐有种使人心态平和作用。

  “你也知道你爸并不希望你接触盆栽这门艺术……”母亲然子取了两瓶药酒跪坐在她的身边,上上下下检查着是否有被锋利的碎块断面割开的伤口,“你这孩子还非要去惹他不高兴……”

  “可是花火觉得很有趣啊,”尽管和那令人平静的榻榻米一样,盆栽也是由遣唐使从唐土带回来的东西,但后者却让她有些又爱又恨,“父亲大人不也曾是有名的钵植师傅吗?”

  “说的没错啊。塚君他祖上的确曾在一条天皇陛下在位时期,凭借出神入化的盆栽技艺深得朝中的大臣赏识,”母亲似乎看出了她心中匿藏的不甘和疑惑,便也和她肩并肩地靠墙坐下,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膝盖,只是前方的目光深邃地望向她察觉不到的遥远过去,“咱们家没什么背景,却能得到‘修木’这一姓氏,也正是由那时的赏赐而来,但……”

  母亲说到这里,手上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下,整个语气都随着话题的停止骤然一变。

  “……我想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花火不明白……”

  不谙世事的她,此时还不能理解大人们所谓讳莫如深的意义。她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身边也是一脸无奈的母亲。

  “哦对了对了,我差点忘记……”然子似乎也有苦难言,在略显苦涩地对她摇了摇头之后,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双眼放射出兴奋的光芒,一边说着一边急忙忙地走出房间,“花火稍微等妈妈一会儿哦……”

  没过多久,母亲便双手捧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首饰盒子,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回到了她的面前。

  “喏,打开看看。”

  在母亲的催促下,花火有些好奇地伸手接过小木盒子,很轻,借着日光还能隐隐发现上面仿佛还曾雕刻着好像棋盘似的纹路。

  指肚略微用力,盒子前方的铜制扣环便被毫无阻力地打了开来。

  “叮——”

  盒中之物,便在这微微颤动之下,发出一声悠长缥缈的轻吟。

  那是一对铃铛。

  一只通体黑色,黑得就好像是天空中失去星辰的黑夜。

  一只通体白色,白得就好像是未曾有人踏足过的白雪。

  在两个只有拇指般大小的金属器物上面,各系着一条与其本身颜色相同的垂链。铃铛们的头部交错相对,安静地躺在红布衬底的盒子里的两个置物槽中。

  如此小巧而精美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伸手将其中的黑色那只拿起,小心翼翼地托在手掌之上,凑到自己眼前仔细观察起来。

  一股金属的触感,透过她的手掌幽幽传来,她忽然感觉耳根凉凉的,就仿佛有人在自己的耳畔低语似的,背脊有些麻痒。

  “原来花火喜欢这只黑色的吗?”母亲一边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将这只黑色的铃铛系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妈妈还以为你会选那个白色的呐。”

  “叮——”

  在她低头注视的目光下,那只铃铛的黑色垂链在母亲手指的控制下缓缓相扣,接着又是一声悠长缥缈的轻吟。

  “花火真的可以收下吗?”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低着头,目光自下而上向母亲望去,征询对方的回答。

  “诶,当然。这可是花火的十四岁生日礼物哦。”

  在她并不长久的记忆之中,自己还未曾从母亲那里收到过任何的礼物,无论是同龄伙伴们都有的玩具,还是自己喜欢的小物件。

  一件也没有。

  “谢谢妈妈!”一种意料之外的喜悦,将方才纠缠在她心中关于父亲或者盆栽的阴郁冲击得四分五裂,她高兴地一跳而起,将母亲的腰紧紧环抱,“花火好开心!”

  “这对铃铛是自咱们‘修木’之姓出现那天,就存在的祖传宝物哟,”母亲见她破涕为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颜,语气也渐渐变得欢快了起来,说着说着还对她眨了眨眼睛,“据说还有辟邪的功效,而且呀……”

  “嗯?而且……?”

  涉世未深的她,自然想不通母亲那弯成新月模样的眸子后面,究竟潜藏了些什么所谓心有灵犀的默契。

  “而且啊,如果把这对铃铛的另外一只送给自己心上人的话……”仿佛很享受她这种天真懵懂的表情似的,母亲微微向前前身,一脸神秘地将嘴唇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道,“会得到一段好姻缘哟。”

  “什么是‘心上人’呀?”依然是不解地摇头,大人世界的语言似乎对她来说还是太过陌生,“花火不明白……”

  “就是你非常非常喜欢的人哦。”母亲的话语中满是慈爱。

  “那花火要送给妈妈!”她觉得自己终于在这一刻追上了母亲的话题,一边将盛着白色铃铛的盒子举到母亲面前,一边高兴地大声说着,“花火最喜欢妈妈啦!”

  “傻孩子,”母亲微笑着摇头,将女儿送上来充满心意的礼物缓缓合上,又轻轻推还给了对方,“妈妈是不能收这个的啦。”

  “唔嗯……虽然父亲大人好像不怎么喜欢花火,而且还不许花火学盆栽……”她撅着嘴想了一会儿,语气中包含着一种孩子对心爱之物赠与而出的难以割舍,“可花火……还是很喜欢父亲大人……”

  “好孩子,好孩子……”母亲知道她刚刚做出的已经是非常艰难的决定,即便如此善良的她还是决定将这另外一只珍贵的铃铛,送给刚刚还怒吼着禁止自己再触碰盆栽器物的父亲,“你父亲他啊,也是同样爱你的。尽管他的行为可能让你不怎么喜欢……但是呢,所谓‘心上人’啊,是除了妈妈爸爸这些亲人之外,你最喜欢的人哦。”

  “妈妈的话,好难懂……”

  她觉得自己头脑发胀,不禁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透彻地理解那个反复地在母亲话语中出现的词语,而且也不能理解母亲关于父亲的解释。

  “你以后就会懂啦……”

  她发现大人似乎总是喜欢用这种辞令来搪塞,那所谓的“以后”,究竟是多远的未来呢。

  

  

  “沙沙——”

  “沙沙——”

  由高粱糜子编织而成的扫帚,在上川神社几乎无人问津的石板参道上,有节奏地滑动着。

  差不多是晚秋的最后一批落叶,正被一个身着无袖红色巫女服的年轻女孩儿,在午后的阳光下,细心地收拢在手水舍旁的树根附近。

  忽而,一阵冷风吹过,将数片本已堆好的泛黄落叶吹扬到半空。

  “阿……阿嚏——”

  在那迎风而舞的叶片之后,身着单薄服装的巫女,不由得发颤着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嘶啊,天气好冷……”

  巫女用胳膊夹着快要脱手坠下的扫帚,双手上下不住地摩挲着自己几乎没什么布料遮盖的肩头。

  “花火还以为,”百无聊赖地坐在神社石阶顶端上的她,不禁循声关切地回望,“上川神会有保暖功能的……”

  “叮——”

  一声来自手腕黑铃的轻吟,悠长而又缥缈,似乎成为了她说话的注脚。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傻话呐,”那个巫女虽然在对她用言语解释着,但同时却依旧头也不抬地做着将落叶收拢的工作,“‘上川’之所以被称为‘上川’,只不过是因为这里坐落在河流上游而已啦,才没有什么叫‘上川’的神明哦。”

  “是是是,森雪你又来了……”她自从搬来村子之后,同巫女上川森雪相熟识,也不过就是这最近几年间的事情,但是每当她提到“上川神”的时候,对方总是会用同样的话来纠正她的说法,“花火的意思是说那个在这间神社被供奉的神嘛。”

  “虽说是巫女,但我却从没亲眼见过自己所侍奉的神明哦。”

  她发觉森雪说话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距离自己很近位置,猛一转头,却差点撞到对方近在咫尺的鼻尖。

  “呜哇——”

  出于躲闪的目的,腰部下意识地控制身体向后一退,却让她几乎就要从石阶上跌落。

  这时,一根白皙的手臂迅疾地绕住了她的胳膊,将用力向下坠落的她拉了回来。

  “真是的!好吓人的啦!”

  劫后余生的她,不住地用手轻轻捶打着森雪的肩头,以示不满。

  “好冰啊,”然而,那带着体温的温暖手掌,在接触到一片略感冰冷的皮肤后,便不由得停在了半空,“森雪你不冷吗?”

  “就算冷也不能说哦,”已经完成打扫工作的森雪,仔细地将服装的下摆整理好,和她肩并肩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面,目光望着山边逐渐西斜的夕阳,“巫女就是这样的存在啦。”

  “森雪这样很可怜的……那花火去和义昭伯父讲啦,让他想想办法嘛。”

  她骤然起身,刚准备去找这间神社宫司也就是上川义昭述说,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对方用力拉住。

  “白费力气的,”森雪明显比面前这个言出必行的实干派朋友,更为理解自己父亲的脾气,不住地摇头道,“父亲他才不会听呢。”

  “诶……?”无法向着神殿移动的花火,只好无可奈何地坐了回来,“为什么啦?”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森雪并没有过多解释,或许认为她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神职家庭之中,会存在如此多如牛毛却又大半不合情理的规矩要求吧。

  “哦,花火知道了!”她仿佛恍然大悟似的双手一拍,手腕的铃铛又再次发出悠长缥缈的轻吟,“伯父啊,他一定是为了你好才这样的……”

  “……哈啊?”

  森雪还是听一次听到对方的如此论调,相识多年以来这位一直站在身边为自己鸣不平的对方,此次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巫女不禁大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就像……”她似乎被对方的举止给弄得有些疑惑,先前心中满怀自信得出的结论又有些不太敢说,只得嗫嚅道,“……就像花火的父亲那样。”

  “啊,是吗。”但似乎森雪看上去对她所说的这个话题并是不过太感冒,只是顺口搭音地回应着,“他可是那个为了培养我巫女的‘神性’,就连参道的打扫都会让我不借助外力、必须独自完成的人哦。而且啊,伯父不也是将你最喜欢的盆栽给禁止了吗,你还替他说话?”

  “可是妈妈说,大人都有他们自己不能说的原因啦。”她不肯承认自己的说法并不正确,依然使用不久之前刚刚从母亲那里学到的知识辩解道,“虽然花火也不是很懂,但也只好放弃成为钵植师傅这条路了……”

  夕阳逐渐从二人面前山旁落下,周围的景色开始逐渐昏暗起来。

  “花火你啊……”或许是认为自己的朋友将梦想放弃得实在有些过于轻易,森雪无可奈何地笑笑,伸手刮了刮伙伴的鼻尖,“时候不早了,小孩子也该回家咯,注意山路安全哦。”

  “哇,真的诶,”她也在对方的提醒之下发现时间已经开始接近自己外出的门禁,便站起身来对着上川神社的巫女挥手道别,“森雪明天见咯,省得妈妈又该念了。”

  “叮——”

  那是一声悠长缥缈的轻吟。

  她却好像忽然被这个骤起的铃声拉住了衣袂一般,停住了准备拾级而下的脚步。

  “……花火有个东西要送给你。”她从口袋中拿出母亲送给自己的那对铃铛中的另一只,放到了一头雾水的森雪手里,“——戴着可以辟邪哦,也许这样就不冷了呢。”

  “谢……”毫无心理准备的森雪,低头望向那只躺在自己手掌之中的白色铃铛,五指缓缓收缩握紧,将拳心轻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谢谢你……”

  “因为你不仅是花火的朋友,而且还是花火的‘心上人’嘛!”

  尽管她此时还并不懂这个词语真正含义,但对森雪的情感却是分外真实的。

  “心、心上人?!”对方的脸顿时一红,出乎意料地还有些狼狈的表情,森雪一边用手遮挡着绯红的面颊,一边语速很快地说道,“花、花火你在说什么啦!”

  “就是除了妈妈爸爸这些亲人之外,花火最喜欢的人呀。”

  她还不明白究竟在森雪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发觉对方忽然变得语速很快,而且开始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而已。

  “……哈,还真是有花火风格的话呢。”她的话音刚落,森雪本来挡着面容的手臂便缓缓放了下来,隐隐长出了一口气道,“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啦。”

  “嗯嗯,和花火的这个是一对儿,”她一边倒退着走下石阶,一边高扬起左手,用力抖了抖,微弱的斜阳光芒从身后将她的轮廓描摹成了金黄色,“记得戴上哦。”

  森雪亲自送她走下长长的石阶,微笑地站立在神社鸟居的后面,手握着刚刚收到的礼物对她缓缓挥手道别:

  “回头见。”

  那两根立在台石上的木桩,刷着红色的生漆,构成了神社用于区分神域与世俗界的标志,也划出了身为上川巫女的森雪,所能到达的最远距离。

  

  

  如果你愿意侧耳倾听的话,其实总会听到,在傍晚的森林之中,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发出的一些奇怪又诡异的声音。

  虽然它们之中的很大部分,都可以被人们合理地解释,但惧怕未知的人们,还是将剩下那些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来由的声响,归结为五花八门的各种妖兽,认为正是由于这些生物的存在,才会发生那些奇异的事情。这样一来,一切都能被所有的人认知和理解,未知也便无所遁形。

  当然了,妖是邪恶的,他们被人们肆意地臆想出来,妄想着它们真的会如同祖先口耳相传般一样袭击人类、毁坏村子、破坏庄稼……

  而神,其实也是由他们臆想出来,一厢情愿地认为会来保护他们的存在……

  四周可见的景物渐渐黯淡了下来,森雪那关于妖兽与神明的看法,又再一次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森雪身为被赋予侍奉神明之使命的人类,而心中却并不相信神明……”

  十四岁的花火不由得摇头呢喃着,因为这对她来说,就好像是钵植师傅并不喜欢花卉和植物一般难以理解。

  溪水从上川神社旁边的山涧顺势而下,缓缓地流经她的身旁,发出轻盈的水声。她趁着深秋树林光秃的枝桠间还能勉强看清的夕阳,在微湿的堤岸上快步向家走着。

  尽管还未曾知道这条平静溪流的名字,但她却对它抱有着一种独特的感激之情,因为恰是这条并不宽阔的流水,自己才会有机会和上川神社的那位巫女相识相知。

  一切的起因——

  是一只鸟。

  多年前的那天,记得似乎也是如现在一样的秋季。

  在她的记忆中,仍然明晰地记得当自己发现那只橄榄色的小鸟,无助地仰面躺在水中顺流而下的时候,身边、眼前随风飘落的黄叶。

  那时的她正拎着鞋子在溪水边散步,一边观察植物草木,一边赤脚踏水玩耍。只是无意中地向着水面一瞥,她便准确地辨认出了,那个形状颜色都和卵石几乎一般无二的小家伙。

  她也顾不得冰凉的溪水浸湿自己的裙裾,便蹚水来到溪流的中心,用双手捧起了那只在掌心微微发颤的小鸟。

  ——它受伤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只鸟如印泥般赤红的喉部,然后便是它那在一条白纹毛发下紧闭着的眼睛和几乎一动不动的身体。

  “是周围森林中没见过的……”

  由于自己频繁瞒着父母上山调查适于盆栽的植物,她也算是略微熟悉周围林间鸟兽生物,虽然叫不出动植物的名字,但却能记得它们的外貌样子。

  “难道是家养的……?”

  人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饲养鸟类呢,她并不知道。

  但她却想通了目前非常明晰的一个结论,这只鸟很有可能来自于这条溪流的上游、来自于那因为离家遥远而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得快些找到它的主人呢。”

  她用力将自己被濡湿的衣服下摆扯下一条,将它细心地包裹了起来,自己将衣服弄湿早就已经免不了父亲的说教,如今将它们撕破也无非是再多些责骂。

  ——这些都没有她此时要做的事情重要。

  她小心翼翼地将被布条包裹的鸟儿捧在手中,胡乱地套上鞋子,一边找寻着可能存在的人家,一边逆着河流的方向向着前方走去。

  走了一段路,她便发现了那掩映在树林的深处红色“开”字型牌坊和那坐在下面以手托腮,出神地望着苍空的神社巫女。

  “那……那个……”她慢慢走到那个出神望着远方的女孩儿面前,用手在对方目光的焦点前左右挥了挥,“请问这里是……”

  “参拜一枚,挂绘马三枚。如果使用乾元大宝的话,三倍。”

  没想到对方其实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出现,在她话没说完的时候,那个巫女便保持着手托着腮的姿势,将头转向了她这边,用百无聊赖的语气说道。

  “花火并不是来……”

  她虽然不太了解这里具体叫做什么名字,但是从大人的嘴中听说过这种人们对神明祈愿的所在,是名为“神社”的地方。

  “哦……”本以为她是神社参拜客的巫女目光下移,赫然发现了在她手中捧着生物,方才灰暗无神的眼中忽然迸发出了充满活力的光彩,“……眉、眉雪?!”

  “你认得它?”

  显然,她知道眉雪并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手中这只眼睛上方有着白色条纹的鸟儿之名。

  “嗯,这是我养的,不过……”欲言又止的森雪,从她手中接过在布料之中奄奄一息的眉雪,在怀中温柔地爱抚着它的身体,“——是你发现的它吗?谢谢你。”

  “不用客气啦,花火是在下游的溪水边……”她本来想和对方详细说明自己发现眉雪的来龙去脉,但却忽然意识到此时并不是如此悠闲聊天的情况,“哦对了,它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嗯,我知道。”

  出乎意料的,对方的语气很平静,并无半点慌张。

  “可是,”她用手指着眉雪那赤红的咽喉,焦急地说着,“可是她的喉咙流血了啊……”

  “那不是流血啦,”森雪微笑地摇了摇头,用手拍了拍身边的石阶,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平复一下心情,“来来,深吸一口气……”

  “呼——”

  她张大着嘴用力将秋天的空气压进肺叶,两腮都高高地用力鼓着。

  “噗……”森雪见状也不由得抿着嘴微笑起来,“然后,再缓缓地呼出去。”

  “哈……”

  她的身体随着空气的排出,夸张地向前一探。

  “有没有好一些?”

  明媚的笑容依然停留在森雪的脸上。

  “嗯……”

  她点了点头,真的有些感觉自己的心情正在逐渐恢复平静。

  “我叫上川森雪,森林的森,雪花的雪。你呢,叫什么名字?”森雪一边报出自己的名字,一边对着她微笑地伸出善意的手掌,“这深山里可是很少有外人过来的,很辛苦吧。”

  “没什么啦——我叫修木花火……”她也同样微笑着伸手回握,二人便在此刻之后成为了今后数年间无话不谈的朋友,“可能是因为母亲很喜欢焰火吧,嘿嘿。”

  “嗯……修木……是没听过的姓氏呢。你们是新近搬到村子来的吗?”

  尽管神社门可罗雀,但这里却仍然担任着周围村镇丰收祈福祭拜稻荷神的主持方,村户五花八门的姓氏也算是已经被森雪熟稔于心了。

  “哇!森雪好厉害!”她自然不知道个中的缘由,不禁为这位在她看来有些“神机妙算”的伙伴鼓掌喝彩起来,“我们家的确是几个月前刚刚从京都搬到这里的呢。”

  “嘛,我之所以知道,”森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也不便打破她的盲目崇拜,“也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啦。”

  “话说回来,花火你是怎么发现眉雪的?”

  由于初次见面便询问对方家庭情况似为不妥,森雪便将话题拉回到了这个鸟儿的身上。

  “眉雪和森雪,”其实这个问题就在对方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后,她便非常在意了,“听名字好像是姐妹呢。”

  “眉雪是男生啦。”森雪只是否定了她关于性别的说法,但是关于二者亲密程度的话,却并没有予以反驳,“这种鸟叫做红点颏,就是因为雄鸟的喉部毛色发红才得名的哦。”

  “哦,原来如此啊。嘿嘿。”

  她这才明白,刚才森雪为什么会对自己说“那并不是流血”。

  “傻笑什么啦,”森雪笑着伸出手来准备拍打一下她的肩头,但手只是伸到半空中便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花火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哦。”

  “啊啊,那个,花火是在下游溪水旁边发现它的,那时它正躺在水里漂着。”她那时并没有注意对方稍显不自然的举动,而是用手按着下巴努力地回想着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对了,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它是被我扔到小溪里,流过去的。”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那时候的森雪缓缓诉说着的表情,语气冰冷的令自己感觉分外陌生。

  “怎么会……”

  她不由得双手捂住因吃惊而大张的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说来话长了……”

  森雪一声长叹,开始对她慢慢解释起来。

  “几周前,我在例行打扫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因为翅膀负伤而落在神社参道上的眉雪,”森雪说着将眉雪的一边翅膀轻轻掀起,露出似因野兽撕咬而缺少数根绒羽的羽翼内侧,“但父亲他认为鸟儿是人类灵魂的一种化身,所以不能让它们留在圣洁的神社里,让我把它赶走……”

  “而我却没有这么做,因为眉雪在羽毛恢复完整之前,是没办法再次飞翔的。既然父亲有命,不能让它进入神社,我便把这孩子偷偷饲养在这鸟居附近,让它啄食昆虫,只希望它能快点康复,没想到……”

  森雪的话说到这里陷入了长久的停滞,她发觉对方先前平静如常的面容开始有些微微的变化。

  “就在你来之前不久,眉雪因为不住地鸣叫声而被父亲发现。他捉住眉雪的爪子,愤怒地把它投掷在地上,使得它被摔得昏死了过去。之后,他又觉得杀生是为不详,便并命令我将它掩埋,并作超度……我却在收拾起它的‘尸体’时,发现它的还仍然在不住地颤抖。不敢再在神社饲养它的我,只得将它投入神社旁边的溪流,幻想着能被别的什么好心人救起照顾,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投入河流?那你为什么不去到村子中托人照顾它呢……”

  为什么对方会选择这样一种看似并不合理的方法来处理眉雪呢,对此,她实在有些想不通。

  “巫女的身体不能轻易踏足结界之外的人类居所,也不能轻易接触外面人类的身体。”森雪将先前一直在怀中抱着的眉雪连同已经有些脏兮兮的布条,放在身边的石阶上,“我自小就被父亲要求,一步也不能离开鸟居所标出的神社范围……”

  “森雪好可怜啊……”她虽然有一个严厉的父亲,尽管那个人总是会时不时地毫不留情教训自己,但却也从未将她禁足在家中过,“就像是笼中的鸟儿。”

  她觉得就算口中说着同情的话,那种感觉自己也永远不能感同身受。

  “嗯,是啊……”

  森雪的双手在背后撑住自己的身体,抬起头,将目光深邃地投射向那遥不可及的天空。

  “呐,眉雪……它不能再飞了吗……”

  “是啊……”

  “那眉雪……是……是死掉了吗……”

  “嗯,无论它是否带着不洁的人类灵魂,也再不会于空中翱翔了。”

  “你为什么在哭呢?”

  “只是风沙而已哦。”

  “呐,花火可以做你的朋友吗,森雪?”

  “嗯,我们早已经是朋友了啊,花火。”

  那天,一个被圈养在巨大牢笼之中的孤独鸟儿,初次结识了一株生长在温室之中的天真之花。

  

  

  随着漫长的回忆渐渐接近了尾声,她发觉自己已经慢慢接近了村子的入口。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在满目不见人影的村庄里穿行,从纸窗背后透射而出的点点烛光,在月光下勉强照亮了前面的路。

  直到发现自家的门口之前也同样地空无一人,母亲没有如往常一样站立在门口焦急地等待她的归来。

  她开始觉得有些奇怪,用两根指头轻轻推开院门,耸着肩膀踮着脚尖准备蹑手蹑脚地摸进屋里吓母亲一跳。

  然而,就在她逐渐靠近屋门的时候——

  “啈,修木塚先生。我劝您还是最好考虑清楚。”

  那不带一丝感情冷冷地直呼父亲姓名的,是自己从未听过的男声。

  “我没什么好讲的,请回吧——然子,泷信将军舟车劳顿,送他出去吧。”

  父亲的语气坚定严厉得不容置否,她却觉得这和批评自己的时候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冷漠的平静。虽然听不出什么变化,但却比愤怒地喊叫更令人觉得可怕。

  “将军……”

  她想象着,母亲此时应该是对着那个陌生人,礼节性地伸出了手。

  “我姑且,还会再来的。”

  下一刻,屋门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推开,她赶忙捂着嘴一溜小跑地躲到了院墙的阴影中。

  月光下,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罩着白色盔甲的中年男人,头顶的受钵上延伸出一条细长的灰白色绸穗。只见他手扶着腰间长长的佩刀,对着屋内面容冷峻轻哼一声,怒一拂袖后快步离去。

  她的身子蜷缩在窄小的阴影之中,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能做的只有在心中默默祈望那个陌生的男人能快些离开。

  而,就在那个武士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尽管她觉得自己躲藏得已经几乎不露痕迹,但对方仍然仿佛发现了她似的,扭过头来,向着这边骤然一望。

  ——那是一双狼般的眼睛。

  两道直射心底的寒光。

  她觉得自己浑身不由得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激灵。除了野兽,她还从未在人类的脸上看到过那种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对方会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变身成为周身长满灰色毛发的犬科动物。

  “叮——”

  一声悠长缥缈的轻吟,不合时宜地在她的耳畔响起。

  铃声在毫无杂音的寂静夜中显得尤为清晰,但奇怪的是,武士却好像是豺狼放弃了捕捉羔羊的机会,并未理会她。

  那个人只是目视前方地站在那里,用手整了整自己的纯白色肩铠。

  她只来得及看清一个红色的五芒星图案,印在那由竹木和金属小片连缀而成白色盔甲上,对方便于下一秒骤然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浑身一软,便瘫坐在地上的她,无意中失手碰倒了身边那些堆放在院中还未曾来及销毁的盆栽支架。

  “哗啦啦——”

  那肆意摆放的木质镂空结构,由地面重力的拉拽向着她的脸压了过来,此时的她却因为过于惊恐再也无法移动一步,除了抬起双臂护住面容之外,也别无他法。

  “咿呀——”

  尽管她紧闭着双眼别过头,发出了好像遭受到巨大痛楚的呻吟声,但由于母亲及时出现在自己的身旁,用手臂将那些支架们挡住,她其实并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花火,”母亲将仍然坐在地上的她伸手拉了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关切地上下摩挲打量起来,“怎么样,没受伤吧?”

  “唔嗯……”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也不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跟随母亲的脚步回到房间里;唯一记得的,只是父亲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对逾时晚归的自己进行训斥。

  “妈妈、妈妈,刚才那个眼神好可怕的叔叔是谁啊?”

  “哦,那是今天下午朝廷刚派到这里的武士,泷信。”

  母亲背对着她,在昏黄的灯光中忙着从壁橱之中取出睡觉需要的被褥。

  “泷?好奇怪的姓呢。”

  她借着来到母亲身边帮忙铺床的机会,然后接着追问道。

  “他们是军人,属于最近这些年渐渐兴起的阶层。”母亲让她轻轻地躺在床垫上,将被脚掖好,仿佛在讲述着睡前故事一样娓娓而谈,“但由于啊,他们其中很多人出身卑微,所以只有名字而已。但如果要是有人能做出对朝廷有益的成绩,就有可能会被大臣或天皇赐予姓氏……”

  “那武士为什么会来找父亲大人呢?”见识到了新奇的事物,她心中兴奋精神高亢地不肯入睡,拉着母亲的手不住问道。

  “哦……他啊,”母亲说着说着,目光低垂下意识地偏移开了她的视线,“是来找塚君有些事情而已……”

  “有些事情?”当然,她肯定不会对这种敷衍的答案满意,便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到底谈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凶嘛……”

  “小孩子不要多问了。”母亲对她稍微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然后又再次用手将兴奋异常的她哄到枕头上,“花火乖,早点睡觉吧。”

  “唔……”她口中应着,抬头将被褥边用于照明的油灯递到母亲手里,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在昏黄微暗的光芒下显得苍白而憔悴,忽而,一个令她非常在意的东西瞬间闪过脑海,“……哦,对了,花火看到在那个叔叔的盔甲上,有个奇怪的符号哦。”

  “……?!”

  她的话甫一出口,母亲的身躯便忽然在暗中发出微微的一抖,差点将手中的灯台滑落。

  “……有五个角……好像是星星一样——”

  她见对方并没有回答,还以为是自己叙述得不够详细。然而,就在她调动回忆细胞尽力重现那个奇异符号的时候,母亲却用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花火,如果你以后再碰到戴着同样纹印的人,记住千万要远远地跑开,绝对不要招惹他们。听到了吗?”

  “为什……”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了发现母亲那不同于以往的严峻神色,只得将快要脱口而出的问题咽了回去,点点头道,“——唔,花火知道了……”

  “嗯,好孩子,”母亲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端着快要烧尽的烛台,快步离开了房间,甚至都忘了对她道一声晚安,“早点睡吧。”

  她周遭的景物因为光源被取走的原因,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只剩下清澈皎洁的月光从枕边的纸窗透射进来。

  “晚安……妈妈……”

  她轻声说着,头枕着手臂翻了个身,侧卧着进入了浅浅的梦乡。

  ……

  …………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仿佛是有什么人,在走廊上焦急行走的声音。虽然很细微,但却足以将并未睡好的她,从梦中吵醒。

  “唔……”

  她并不知道现在是夜里的几点,只是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想叫醒父母查看一下的她,睡眼惺忪地爬出被子,用手扶着墙壁在黑暗的家中摸索。走着走着,她猛然发现从父母房间里,竟然传出了微弱的光亮和低声交谈的声音。

  “老爷,行李基本上我都已经收拾好了,什么时候动身?”

  “嗯,不用急,目前还不到时候,就这样保持着随时可以离开的状态。”

  “老爷的意思是……?”

  “朝廷绝不可能仅仅派了他一人前来,周围的几个村子里应该也同样埋伏了很多伺机而动的武士,如果我们在他来的转天,便急忙忙地逃离此处,岂不是欲盖弥彰正中对方下怀。”

  “那老爷是准备要再探探他的底了?”

  “没错,拿再次招我入朝为官这种谎话来蒙骗,也未免太过小看与我。我需要知道他究竟为何而来,而且也很在意对方所说的什么‘芦屋大人的东西’……”

  “芦屋大人自那日一败,杳无音信已经有快二百年了,怎么可能还有东西放在我们这里……”

  “从离开京都那天,我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真发生什么不测的话,就请然子你护着花火离开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的话,应该可以逃脱对方搜捕。”

  “老爷,请你别说这种晦气的话……”

  “叮——”

  伴随着一声悠长缥缈的轻吟,两滴晶莹地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到地。

  “……?!谁在外面——”

  屋内,母亲说话的声音骤然一滞,紧接着她面前的房门便被迅捷地打开了。

  “啝呜呜呜,父亲大人不要花火了吗……”就算被父亲严厉责骂都未曾流泪的她,此时正泣不成声地站在门口,用双手揉搓着红肿的眼睛,不住地呜咽着,“花火会乖乖的……啝……不再做盆栽……啝……听妈妈的话……”

  “……”

  盘腿而坐的父亲蹙着眉,面无表情地望着门口,一语不发。

  “傻孩子,我们不会离开你的。”母亲则俯下身去,帮她逝去了眼角的泪水,然后一把将她拦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头道,“花火是个坚强的孩子,可不能这样羞羞地哭哭啼啼哦。”

  “花、花火是……”她用力扑在母亲怀中,双手紧紧搂住母亲宽阔的后背,努力压抑着几乎快要决堤的泪水,“是坚强……呜……坚强的孩子……”

  “乖,咱们回去睡觉咯。”

  然后,她便感觉自己整个儿人都仿佛飞了起来,就好像是骑着温暖的云朵轻盈地飘在空中。原来,那是母亲将她整儿抱起,背在了身后。

  这个她记忆中的晚上,母亲似乎整晚都守在她的床边,在为她哼着歌。

  而自己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渐渐忘记了哭泣,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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