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飘雨

逆光飘雨,简称逆雨。
“这不是诗人的时代,而是戏子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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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幻想乡III《风·迹》#5

五、眼

本章执笔/西影

 

今昔幻想乡篇章目录

 

  

【id=62239201】

      文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破旧陋室的木床,目力所及之处都显得破败不堪,唯有那一副龙飞凤舞般写着的“禅寂”二字,令她心中一凛。

  在文现有的认知中,所谓的“禅寂”应当是朴素而安静,可这幅字写得却颇为恣意,大有想要挣脱字幅之势。

  “还真是个不礼貌的乌鸦小姐,也不先给把你捡到这里来的我道一声感谢。”

  踏入陋室里屋的,却是个和“禅寂”二字完全不符的人。繁复褶边的天蓝色上衣配上粉色的裙子,显眼的位置还绣有为数不少的蔷薇,颇有种南蛮风的华美味道,完全没有半点“禅寂”的质朴感。

  “此屋的主人不是我,应该是曾经修行于此的山伏吧,在各地不停流浪的我,断然不会是这种风雅的静修之人,现在只是暂时借用一下罢了。”

  “…………!”文张了张口,却一时哑然。自己分明什么也没说,为何对方却如同知晓自己所想一般抢答了?

  “呵呵,那是因为我那份所有人厌恶和忌恨的力量吧。”

  文这才注意到对方罕见的粉紫发色,以及那浮游在对方胸前、以数根血管与身体相连的第三只眼。那只诡异的眼睛灵活地轱辘着,时不时开开阖阖着,被它盯着时有种难以名状的寒意。

  “第、第三只眼睛?莫非你传说中的读心妖怪——”尽管失去了很多重要的记忆,文却在自己积累不多的知识中准确地推测出了情报,“可以看透人心,然后制造出令人恐惧幻象的妖怪——‘觉’。”

  “不错啊,出现‘认知异常’的你竟然能知道这么多,真是不简单啊,文小姐。”妖怪觉显得有些吃惊,带着赞许意味地点了点头,在漫不经心间道出了文的名字。

  文不禁皱起了眉头,用双手将上身从床上撑起,尽管尚未适应人形的身体,她也在努力尝试着掌控自己的力量。

  眼前看似慵懒散漫的妖怪,实际是个异常危险的角色。

  ——还有什么比读取人心更为可怕的能力?

  “唉,用不着这么剑拔弩张嘛,”读心妖怪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我若真想害你,又何必等到你醒来呢?醒来之后的你,一百个古明地觉也打不过。”

  古明地觉抱着一摞衣物,拖着轻缓的步伐走到了木床边,将衣物放到了床沿上后便背过身子离开了。

  “虽然对话时坦诚相待是好事,不过先把衣服穿上吧,我看着都有点羞了,得记着你现在已经不是乌鸦的模样了哦。”

  文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新的身体,玉肌如雪,胸前的曲线优美而柔和,她下意识地用双手环抱住自己,柔软的肉体触感从指间以及手臂传到了中枢神经。这俨然是一具妙龄女孩的身体,她一时觉得脸上有些燥燥的。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所见过的、双手数不清的东风谷女孩们的身体,也是这般模样的。

  “我去给你倒杯水,然后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彼此想要知道的情报吧,那些我靠读心都无法获知的情报。”

  妖怪觉的声音渐渐变小,文拿起床沿上的衣物。亚麻色的法衣和深色的结袈裟,显得有些陈旧,应该为原居于此的山伏所有吧。文有些笨拙地穿上了法衣和结袈裟,将螺绪束于腰间,竟是惊人地合身,仿佛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一般,连修验僧服的背后都开了两道口子供她背后的巨大双翼舒展。她有些失神地摸着胸前的褐色绒球,这不就是梦中另一个自己的模样吗?

  她抓起桌上爬满绿锈的铜镜,通过模糊的镜面看着自己的样子:英气的黑色短发,赤红的双眼充溢着不安,巨大的黑色羽翼灵巧地振动着。

  毋庸置疑,她就是它,它就是她。

  文总觉得发生的一切巧合,仿佛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在暗中一手促成,说得浪漫点叫做“命运”,说得现实点则叫做“阴谋”。

  那么这一切的推手,难道就是这看起来弱不禁风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妖怪觉吗?

  “很抱歉,我还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神通广大,”读心妖怪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望着身着山伏装的文,稍有惊色,“哎呀,这件衣服和你记忆中的衣着倒是挺像的,真是巧了。”

  “你这样不经过我同意就读取记忆的行为真的有点令人作呕,妖怪‘觉’。”文皱紧了眉头,和这样危险的家伙在一起简直半点儿心事都藏不住,但出于获取情报的需要,眼下也只能先听听她想说什么了。

  “抱歉,这也不是我想的。要打个比方的话,就是横亘在你眼前的风景,就算你闭上眼睛,也无法从彻底眼前消失。我这第三只眼是无法彻底闭上的,即使我不想读心,别人心中所想的东西也会如潮水一般灌入大脑,当然也有例外——”言至此处的觉顿了顿,似乎并不想细说下去,她将手中的水壶和陶泥茶杯放到了房中唯一的方桌上,“长话短说,我们坐下来赶紧交流一下情报吧。”

  “对于可以读心的你来说,还有什么关于我的情报是你不知道的吗?”隔着冉冉的热水汽,文紧紧地盯着眼前不紧不慢倒着热水的觉。

  “当然。因为你是特殊的,我只能通过‘诱导记忆’来读去对方所想,而对出现‘认知异常’的你来说,我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了,什么是‘认知异常’?你所谓的捡到我是怎么回事?”

  “你也是厉害,在树上睡着睡着也能栽下来掉在路上。如今兵荒马乱世道无常的,要是关白的军队策马驰过,估计你命都得丢了。看你长得像自家的宠物,我才把你从泥里挖出来的好吗?”

  “少骗我了,我绝对不会找个会从树上掉下来的地方睡觉的,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惊叹于文惊人的洞察力,觉不得以干咳声掩盖说谎的尴尬:“咳咳,没想到竟然被你识破了这小小谎言——那天我看到在树上沉睡的你,和我家的乌鸦宠物长得有些神似,但仔细一看,你似乎被一个痛苦的梦所侵扰,一点也没有阿空活得那般自由快乐啊……在梦中你一直无法触及你想要追求的女孩,那我就顺势帮你一把咯。”

  “……!”

  制造出令人恐惧幻象的妖怪觉,就连记忆这种东西也可以诱导,也许真的可以帮助文恢复一些记忆。

  “接下来就是我需要找你谈谈的原因了。”古明地觉一改至今为止轻松懒散的神态,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诱导普通人的记忆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即使是普通的失忆,只要方法得当,也总能够挖掘出点什么。但是对于你——我真的有些无能为力了,在我尝试的过程中,一直有一道坚不可摧的‘壁’阻止我。那道‘壁’的颜色,是你我所熟知的‘厄’的颜色。”

  “‘厄’的颜色!?难、难道……你也在寻找那个人吗?”

  “我也在找人,不过和你找的不是同一个而已,相同之处在于她们都是被厄所缠绕之人,”古明地觉轻轻拍了拍上衣的袖口,露出了苦涩而无奈的笑容,“离家出走的妹妹也挺麻烦的,不是吗?”

  “你的妹妹离家出走前,你难道不能读她的心吗?还是说你们俩互相读心、然后互相博弈?”想象着两个妖怪觉站在一起互相读心的场面,文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恋她……封闭了自己的内心,“觉喃喃道,声音显得有些低沉,”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置身于地狱中,只有唯一的亲人可以相依为命。但即使在都是被弃者的旧地狱中,象征着罪与厄的姊妹也是最不受欢迎的存在,厌恶于这样令人憎恨的力量,恋封闭了自己的心,成为了无意识的存在。”

  “……等等,为什么说你们是象征着罪与厄的姊妹?”

  “你没听说过吗,紫色和绿色是分别象征着罪与厄的颜色。或许流传在旧地狱的传说不被地面所知吧。”

  绿色是象征着厄这点文十分清楚,至于紫色即是罪……她看了看眼前娓娓讲着自己故事的古明地觉,恍惚想起曾经有人站在紫色樱花树下,拿着花瓣告诉她,这就是罪的颜色,而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是何时何地何人对她讲了这样的话语。

  “啊,又来了,厄之壁再一次阻挡你去想起失忆前的记忆啊。”古明地用左手撑起了下巴,颇为玩味地盯着文,“这种‘认知异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按常理说,这种强力的厄会迅速地侵蚀你,至少你的头发或者眼睛会染上厄的颜色,这可不仅仅是失去记忆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可是这厄之壁除了阻止你恢复记忆之外,并没有对你做出其他事情,就好像是这份厄在有意克制自己一样。”

  按照古明地所说的话来推测,文陷入了更深的困扰中,播开迷雾后走出森林后,眼前又是一片更为幽深的迷雾森林。

  简而言之,失忆是因为有“厄”从外干涉了自己的记忆,形成了厄之壁,在厄之壁之前的记忆将无法被认知。

  “不过,很显然现在厄之壁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不然我也不会在你的梦中看到恋——”说到这里文发现面前那可以看透人心的可怕妖怪觉微微一笑,满是对妹妹宠溺和温柔,“我们要找的人都在同一个地方。”

  “莫非是那里……群山环抱中的神社,旁边有枫叶林和巨大湖泊的那个?”文迅速中脑海中捕捉到这样的风景,但细想之后却觉得头痛欲裂。

  “不错,就是那里。先不用想了,强行突破厄之壁的话可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望着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的文,古明地觉冷静地分析和叙述自己所见的场景,“我看到你和那个绿发女孩卿卿我我,你可能没注意到,当时恋也在你们旁边哦。”

  “什——”文惊恐地睁大了瞳孔,而觉只是淡然地小呷了一口水,仿佛对此习以为常。

  “恋作为无意识的存在,只要你没有关于她的‘认知’,她就是虚无的存在。当你知晓她存在这样的事实,同时你处于‘无意识’这样的状态时才能看到她。像我这样带着目的去寻找她,是永远也看不到她的,因为无意识只能被无意识‘观测’到。”

  “简直就是像背后灵一样的存在……”还真是一对异常危险的姐妹,文如是想着,却愕然发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逻辑问题,“等等!如果说只有无意识才能观测到无意识的话,那么‘有意识’在不断寻找妹妹的你,岂不是永远也无法找到她?”

  “文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道理真是一点就通呢,我之所以能在你的梦中发现恋,那是因为在那瞬间我的关注点都放在你和那绿发姑娘上,暂时忘却自己是在寻找恋,只有在这忘却的须臾之间,我才能看到她。”

  古明地觉轻轻摇晃着茶杯中的水,杯中被她转起了细细的漩涡。

  ——这、这样找的话,能够成功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吧!

  望着眼前把这样艰辛之事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的妖怪觉,文不禁在心中发出如是的叹息。简直只有偏执的疯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呵呵,你不也一样吗,文小姐?”读心妖怪将把玩了许久的茶杯安放到了桌上,眯起了狭长的眼睛,微微翘起嘴角,“仅靠梦中的残像也要拼尽全力去追寻的人,甚至连面容都忘记的人,和我这个没用的姐姐相比,也很难比较出是谁更为疯狂、更为偏执吧?”

  “……”

  文不知道此时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觉。她是应该厌恶轻而易举看透心事的妖怪觉,还是应该为这世上竟然也有与自己持有相似执念的疯子而高兴呢?

  古明地觉在自己偶尔暂时忘记寻找妹妹的须臾间在各地寻找,而文自己在朦朦胧胧的梦境中努力辨识绿发少女的面容。不论是在时之罅隙还是在梦之狭间寻找一个人,这样的难度与海底捞针又有什么区别?

  “说了这么多,我就想问一下,所谓的‘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东风谷的“厄”,古明地恋的“厄”,使自己失忆的“厄”,这听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嗯……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水平,”觉合上了眼睛陷入的沉思,第三只眼也随之合眼,“从广泛的意义上讲,所有与美好、希望、善良、正义这些相悖的东西都会产生‘厄’,譬如嫉妒、绝望、憎恨、邪恶等。然而所谓的‘真善美’的定义都是源自绝大数人,因此‘厄’都是由那些与主流意志相悖的事物产生的,它们不甘于被多数的意志吞没——”

  “那么招致‘厄’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后果?看看我不就知道了?”觉托起了自己的第三只眼,露出了充满自我厌恶的狰狞笑容,而那只可以看穿人心的眼只是无辜地眨了两下,“‘厄’既然与主流意识相悖,那便能获得超脱常理的力量,同时必定要接受无尽无休的痛苦和责罚。要我再举个例子的话,你所一直注视的东风谷也是如此哦。”

  古明地突如其来的狞笑令文背脊发凉,她回想着这数百年间被自己注视着的东风谷,自称现人神的她们拥有被信徒们顶礼膜拜的非凡力量,但也确实遭受着各式各样骇人听闻的悲惨命运……唯一共通的东西,唯有孤独与疯狂吧。

  “这么听起来,这倒像是力量和灾厄等价交换一样。”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等价限咒’,即付出对等的代价、得到有限的力量。传说中‘厄’繁盛之处会开出一种奇异的花朵,名为月葵,在月面又被称作‘罪之花’,那就是一种很强的等价限咒了。”

  “能有多强?”对于新名词“等价限咒”,文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

  “那你知道为什么旧地狱会被称作‘旧’的地狱吗?人、妖怪或者其他曾经‘活过’的生物死后,魂魄都会归于彼岸,而我的故乡——旧地狱就曾经是彼岸的一部分。然而在很久很久以前,某位伟大的神明净化一件至邪至秽之物失败了,没有完全净化的部分就这样散落到了旧地狱——”

  “莫非那件至邪至秽之物就是月葵?”

  “嗯,是不计其数的月葵。旧地狱之所以成为被弃者的乐园,就是因为月葵的残骸落于斯,没日没夜地燃烧着,于是河水变成了熔岩,彼岸的管理者们不得不将旧地狱废弃。我不是说过了吗,在我诞生于世、睁开双眼的瞬间,映入眼帘的就是地狱一样的场景。月葵那强大的等价限咒足以让神明却步,让天地的形貌剧变。”

  ——也足以让记忆缺失,忘记最重要的人吗?

  “原来让我失忆的,是这么厉害的东西啊。”

  “可不一定是失去记忆,‘厄’也许还会扭曲你的记忆。你在梦中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吗?或许只是诱导你去送命的陷阱罢了。”

  觉的一盆冷水并不是没有任何道理,文深知这一点,但即使如此——

  “古明地觉,我可能比你还疯吧。”

  即使前方是陷阱,她也要不顾一切前进。不仅仅是为了那面容模糊的爱人——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爱人的话,还为了将那在暗中作祟、用“厄”干涉自己认知和记忆的幕后黑手揪出来。

  “我知道,”觉微微一笑,如猫一般狡黠,“不然我也不会找你合作的。靠我读心的‘眼’和你听风的‘耳’,应该会稍稍事半功倍一点吧。”

  

  与觉离开那间山中小屋前,文在那幅“禅寂”前伫立了很久。

  飞扬洒脱的遒劲笔画,写的却是带有如此寂寥意味的两个字,真是令人好奇屋子的主人会是何方神圣,文总觉得写下这副字的人,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带着难以言表的复杂心情。

  “所以目的地选在信州吗?”古明地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嗯,先去多山的地方看看吧。”印象中信州、甲州一带是东风谷家雪司祭一族的属地,也不知道如今的雪司祭是何人了呢。

  “就是从畿内去那儿稍微有点远呢,但是为了恋,什么都值得。”

  尽管文完全可以带着觉直接飞去信州的群山中,但倘若选择在陆上前行的话,应该可以依靠“眼”和“耳”打听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不是很懂你们的姐妹情深,而且还是无意识这种根本没法抓住的玩意儿……”对于这样三句不离妹妹的痴情姐姐,文不禁有些扶额。

  “这可不能过早下定论,失去记忆的你可不一定没有别的亲人哦。”

  “不可能。”对于这个问题,文也惊讶于自己不假思索的否认……虽说印象中确实也没有其他亲人就是了。

  “追寻厄的,必须是我这样的罪人才行呐。”

  “为什么?”

  “因为罪深藏于心,而厄则无处不在。罪追寻厄,便是遂心而为,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哼,那我就和你一样,都是追逐着厄的罪人。”

  在文轻轻关上这间山中陋室大门的同时,暮春的最后一朵晚樱无力地飘落在妖怪觉的粉紫发上,悄无声息地宣判着春天的结束,自此盛夏的帷幕被无法抗拒的自然之力拉开。

  同样无法抗拒的,还有汹涌奔腾的命运洪流。

  她们在这一日从京都近郊鞍马山启程,此时苦恼于信息不对等而被觉耍得团团转的文可能没想到,这个夏天会那么漫长,漫长到令人晕眩,漫长到让她渐渐明白古明地所说的“罪追逐厄”的真正含义。

  时值天正十五年。

  她和她,都是无法赎罪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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